郭旭扬望向黄伊榕的目中尽是温柔。他如何不知,心爱之人对自己的担心与共赴生死的决心?
良久,他微微点头,柔声说道:“好。榕儿,但你要答应我:慢我半步。”正如黄伊榕所言,他二人的轻功在伯仲之间。郭旭扬先动身探路,若遇危险,半步之距,已够黄伊榕做出应变。
“好。我答应你。”黄伊榕眉眼弯弯,唇角微扬,如仙子般的绝美容颜上,噙着甜蜜的笑意,仿佛暖春里娇艳的红山茶。
旭扬对她的好,她都知道。此刻旭扬应允了并肩作战之举,便是坚定了同生共死之意。往后,无论再遇到多大的风浪、怎样的凶险,他二人,为一体。
李世民抱拳说道:“郭大侠、黄小姐,此乃我大唐之战,世民自当匹马当先。世民虽武功不济,却于沙场征战数十回,军征破敌之法,亦有浅见。探路之事由我来,更为妥当。”
“殿下……”
“秦王,请听在下之言。”郭旭扬抢过黄伊榕的话头。有些话,男人对男人讲,更合适。他考虑到了李世民面对黄小姐时的心境。
“秦王熟读兵书,自当知晓: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灾祸也。此番随秦王出征者,皆为悍不畏死的勇士。然而,倘与禤弈精心布设的防御工事相搏,秦王以为,身后这三千将士,死伤何止千余?如此,又如何追击那禤弈?”
“榕儿赞秦王用兵如神,如何破阵、如何攻城,在下自不会布鼓雷门。”郭旭扬看向护城河上的吊桥,复道:“拉牵吊桥的锁链乃玄铁所铸,在下与榕儿全力一击,可斩断铁锁。届时,吊桥横跨白河两岸,攻城器械便可大派用场。”
唐军的前锋部队自柏壁出发,为求速战追击,军队并未多带辎重粮草。投石机、冲车及壕桥等大型器具,均是取自浍州附近一个归降的县镇。攻具虽非种类繁多且制作精良之物,但若是有高手能打头阵,在相应铺垫的前提下,却也可与敌抗衡一时。
李世民听罢郭旭扬之言,回望那三千骑兵步兵,每个人的腰杆都挺得笔直。他们的确不怕死,但也确实不应枉送性命。他沉吟片刻,将接下来的攻城阵势在心中做了一番部署之后,同意了郭旭扬的提议,并将浍州的瓮城及城墙内外的情形,详尽道出。当然,他所说的,只是未经禤弈改良之前的情况。
北牧所领的拜火教众和洪家派出的武林人士,都决意要与郭、黄二人同去。无论是唐王府还是定杨王府,他们都不甚在意,他们关心的,只有郭少侠和黄小姐的安危。然这两批高手虽强于寻常将领,但武功和轻功却与郭旭扬两人有不小的差距。为保众人性命无虞,郭旭扬让他们听从秦王的调遣,随军策应。
两军交锋,兴兵成千上万乃至数十万,人如潮、箭似网,实非江湖拼杀所能比拟。是以,郭旭扬和黄伊榕都披穿上洪一相赠的紫金甲。紫金铁比玄铁更为刚硬,非但可抵挡流矢暗器,甚至连刀劈斧砍都不能将甲片损毁,除非手持利刃者,是诸如郭旭扬这般内力极强之人。
郭旭扬执握一杆丈八长枪,腰悬湛卢宝剑,黄伊榕则是手提五尺长剑,涅冰刀亦系于腰间。除了可大范围攻防的长兵刃及就手兵器之外,两人身后均背有弓箭,以及些许攀岩借力或攻城破阵的器物。
“走了!”郭旭扬和黄伊榕同李世民等人招呼一声后,分别在马背上轻轻一点,纵身往护城河飞掠。他们虽身披重甲、背负重物,却依然身轻如燕,如闪电般蜿蜒瞬移的身形,令城墙上的敌军无法捉摸其轨迹。
郭、黄二人一动,居高望远的定杨军就立刻投射远程武器,加以阻拦。如雨如瀑的弩箭在空中交织,不同射程的巨石亦是毫不停歇地狂轰乱砸。
定杨军反应迅捷,唐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世民命众将布好阵型,从两侧投石助射,为郭大侠及黄小姐做好掩护。
十五丈宽的护城河足以挡下九成以上的人马,然而,若遇上可登萍渡水的轻功高手,宽阔的河面便形同虚设。郭旭扬位左、黄伊榕在右,两人在河面上几度踏水纵跃,便已接近吊桥。
湛卢剑与涅冰刀同时出鞘,两道精光在旭日的映照下如飞虹乍现,耀眼非常。剑气刀锋横贯白河,伴随着两声金属爆裂的巨响,拉扯吊桥的宽厚铁锁被齐齐斩断。失去承载的桥面急速下坠,“砰”的一声,吊桥的另一头,精准地落在了河对岸,荡起漫天尘土。一桥连通南北,护城河水的冰寒,再也挡不住破敌之唐军。
李世民挥舞军旗,率三成骑兵以“锋矢阵”冲上铁板桥,抢渡护城河。冲城车及云梯步兵,紧随其后。河畔的投石机及床弩则依令由原来的雁形阵,迅速排成“一”字,应对着定杨军愈发密集且覆盖面广的箭雨石网,更重要的是,为冲在最前头、以不规则的曲线飞行的郭旭扬与黄伊榕,争取更多的空间。
当唐军的前锋堪堪踏上吊桥,郭旭扬二人距离瓮城石门已不足四丈。隐埋于护城河与瓮城之间的地下陷阱,大多被郭旭扬的长枪搅动翻出或劈断锋锐,偶有漏网的,也未能逃过“慢半步”的黄伊榕手中五尺剑的剑锋。
城门近在眼前,郭旭扬挽下肩上的飞钩,正欲抛掷链钩,借力登楼。猛地,一蓬明晃晃的东西,向他迎面扑来!
郭旭扬想都不想,下意识地凌空后仰,倒退飞出半丈,险险地避过攻击。他定睛一看,朝自己劈头盖脸喷射而至的,竟是点燃的火油!
城墙上架着五台铁制器械,敌兵扳动机括,热油混着烈火,从器械的喷嘴处呈雾状喷薄而出。整个喷头可灵活转动,能从不同的方位直击攻城者。此物与寻常的“以火守城”迥然不同。寻常之法是:士兵立于高墙之上,往下倾倒油液并点火。因燃火范围狭窄且速度缓慢,故极易被进攻者躲闪避让。很显然,禤弈打造的这五台“火油车”,便是专克轻功高手的利器,也是进攻浍州城最为凶险的一环。
郭旭扬的身形在半空一个转折,于斜刺里蹿出,疾往黄伊榕处靠拢。与此同时,黄伊榕也摸清了前方的战况,极为默契地向旭扬飞掠。此刻,两人由“分开左右探路”合为一处,彼此相互照应,共同御敌,乃是最佳的作战方式。
郭旭扬的长枪上贯注十成内劲,横扫一枪。两名并排操控机械的兵卒虽身穿厚甲,却仍被枪劲震碎经骨脏腑,命丧当场。郭旭扬一招得手,并未收势,长枪脱手而出,又贯穿了较远一人的胸膛。他手上杀招频出,轻功身法却毫无阻滞,腾挪飞转间,已悄然地护在了黄伊榕的身前。此时,掌控火油车的敌兵,仅剩两人。
黄伊榕右手飞出五尺剑,亦结果了第四人的性命,左手扯下背后的一块布匹,她将那布匹在头顶转成一朵布花,把自己与旭扬都笼罩在巨布之下。他们事先已预料到禤弈会“用火”,故此布乃特制之物。整块布裹满灭火的水湿沙土,以此抵御火攻。
不过数息时间,四台火油车便沦为了无人操纵的废铁。定杨军一面慌乱地补充士卒,一面急急地扔下两个狼牙拍。只可惜,这两个锋利的守城器物,被湛卢剑和涅冰刀劈为数块。
郭旭扬于电光石火间将铁链飞钩甩上墙头。他挽住榕儿的纤腰,左手拉扯飞钩稍稍借力,两人终于跃上了城楼!
浍州城墙上,敌军将士在刀光剑影间倒下一片又一片。绣着定杨军主帅宋金刚姓氏的帅旗,从高墙上直直地坠落,跌进了瓮城外的泥沙之中。那原本鲜亮的“宋”字,被烂泥灰沙沾染得腌臜污浊,完全失去了往昔号令定杨三军的威仪与荣光。
**这一章真是写得我脑阔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