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情景,谁能忍住不探究?
众目睽睽之下,人言私语,嘁嘁喳喳,连完颜府的人都忘了今日是他们郡主的婚典,只看看邺王妃,她平静而冷视周遭。
又看那自称端和长公主之女的傅氏,她哀求安王,一直看着邺王妃的次子,那眼神含着太多苦楚悲伤,不似作假。
宸宫到场之时,完颜府才想起他们的立场。
“殿下,请往朝天观叙话。”
英王世子很快派人疏散了围观人群,只请安王示下。
宸宫自然要跟着断个是非,却被那跟着父王的男子点了点头上金缨冠。
“大胆!”
那人何止大胆,还指指英王世子身边的妖妖,对他道,“你俩先一边儿玩去。”
燕慈:“……”
虽说他很愿意,但不是这人以这种语气同他说话的理由!
接着小五被交到他手上,那男子又越俎代庖来叮嘱他,“你俩带着弟弟玩儿吧,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
燕慈:“……”
这人若不是父王身边的人,若不是父皇寻来的,他定要这人付出轻视太子的代价!
“娘亲!”
小五抓着那男子的袍子,又看邺曦和,叫着“母妃,娘亲…抱我区!”
燕慈心想弟弟怎么这么傻,就算被喂了几块点心贿赂了,也不该叫一个男人“娘亲”。
“乖,待会儿就好了。”
那男子还笑眯眯看小五,捏捏他脸才跟着父王走。
燕慈把男女不辨智力堪忧的弟弟拽住,没让他跟过去。
奇怪,为什么那男子走近的时候,他会觉得亲近和熟悉?
安王何尝不把敖骄的举动看在眼里,他觉得奇怪,觉得眼熟,觉得本该如此,又更觉得荒谬。
他于是转过身,不去看这男子与他的孩子。
那是他圣荑的孩子,与敖骄有什么关系?
为何如此举动,为何!
敖骄逾矩了。
曦和第一次见敖骄,她笑道,“天下究竟有几个晞王,个个都要来抢他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么?”
圣荑听此言语,知道曦和对他之怨,只能默然无话。
敖骄却道,“晞王的确是不道德,染指他人之物,何其无耻。”
曦和蹙眉,心道此人与晞王不同,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这他人是谁,就不一定了。”敖骄笑笑,却话语锋利。
曦和冷哼一声,在两人之前进了朝天观。
傅定嫣跟在安王身后几步,仍想借机抱走小五。
但宸宫把小五挡在身后,直直看她。
那目光令人背脊生寒。
“这是孤一母同胞的弟弟。”
宸宫很清楚,自从父王被救回来,他与父皇长居东都,母妃在太渊七年产下小五,他是父王最小的孩子。
傅定嫣又被一个孩子推倒,那孩子生得像极了傅烟萝。
今日婚典嘉礼,虞王不能佩剑,只能挥舞拳头威胁:
“是你欺负我母妃?!”
“你敢害她?看本王不杀了你!”
那还是当年妹妹新丧,躲在孝堂不出来的那个小团子么?
被邺曦和教成什么样了!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傅定嫣不敢置信,又看宸宫和小五,“她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她如此恶毒,她如何能有!”
“虎狼之人,欺骗世人,宣扬自己是羔羊…”
“她蛇蝎之心,害了多少后院女子”
虞王上前要教训她,被宸宫拦住。
“夫人,请。”
宸宫尽力对她以礼相待,但若是她有罪,信口雌黄,再从朝天观出来,就不是如此了。
一队兵士来请她,亦是押她。
“好…”傅定嫣眼中含恨,转眼看前方早已只剩人影的安王一众,更觉自己卑微如同笑话。
可那又如何?
她是来要回自己的孩子,揭穿邺曦和的真面目!
那个偷孩子的贼,把别人家孩子养成白眼狼的孽障!
“小五,”傅定嫣看着宸宫身后蹲着数蚂蚁的小团子,“等娘亲来接你。”
妖妖戳戳小五的脸,回首看那夫人已经走了。
便对宸宫道:“小五长得好像安王殿下。”
若是生得像安王妃,兴许那女子也不至于癫狂如此。
“胡说!本王才是最像父王的!”
虞王顶着一张能证明那夫人是傅家人的脸,说这种话。
宸宫燕慈:“……”
妖妖:“……”
虞王也不顾他们脸色,径直去把小五牵起来,拍拍小团子手上砂砾,道,“不和他们玩,一群懦夫,连句维护之语都不敢说。”
像是被点到什么的燕慈:“……”
妖妖安慰他,“虞王也是护着邺王妃,他素来急躁。”
燕慈蹙眉,无奈地看着两人远去。
“孤与他相比,确实不曾护过母妃多少。”
身为宸宫太子,因母家之势登上储君之位,却不能施以庇佑。
母妃,确实等于白生了他。
......
“你是烟萝的姐姐?”安王好似有些印象,“从前,你和端和姑母一起来过府上?”
“但…”圣荑莫名,“但你的孩子,怎么会与曦和有关?”
他记得从前听烟萝说过,明景末年,也就还是他皇爷爷执政末期,容州还不是东圣疆域,是由几个蛮夷小国控制。
她姐姐那时还是容国公主,嫁与戎嘉国国主,后来东圣太子,也就是他父皇朝闻皇帝,灭容国,改容州。
此后,端和姑母的夫婿就从容国国主变成容州都督。
后来父皇登基,又灭戎嘉,将戎嘉并入容州。
戎嘉国主因顽固抵抗,招致屠城。
烟萝的姐姐,逃回来了,此后便一直在容州寡居。
没听说过她再婚的事啊。
难道是他梦魇的三年?
那三年中,曦和与这位表姐交恶了?
“殿下何以如此绝情?”傅定嫣垂泪,眼尾薄红,“妾身的孩子,难道不是殿下之子么?!”
安王不动了。
“即便妾身并无名分,可孩子是安王之子,是凤凰血脉!”
傅定嫣上前,要安王负责。
“殿下可以忘了妾身,怎能忘了孩儿。”
“殿下将妾身安置在清平观,可不想殿下被晞王掳走,妾身失了依靠,便遭人欺凌。”
傅定嫣指着端坐一边,淡漠如看客的安王妃,“她趁着殿下不在,偷走妾身的孩子,养在自己身边,欺骗世人是她所生!”
“她叫我们母子相隔,妾每每念及孩子,恨不能自尽…都是她!殿下,为我母子做主,为你的骨血做主啊!”
安王脑子嗡嗡的,呆着呆着觉得头疼。
为什么历史总要重演。
为什么总有孩子要栽赃到他的头上!
根本没有的事,他根本都没见过这个女人第二次,哪来的孩子!
“呵呵…”曦和听到现在,面上终于有了笑意,对安王道:“殿下,你去清平观,是因为她吗?”
安王去清平观,明明是为了一个道士。
为了已经修道的晞王。
“当年去清平观,去了好久,”曦和替他回忆,“直到有一日不喜欢去了,为什么?因为晞王成婚了。”
圣荑蹙眉深深,“曦和,能别再说了吗?”
安王妃摇头,笑道,“不说,这位姑娘就真成了你的‘外室’了。”
“而那外室究竟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她话落,傅定嫣的神色明显迟滞了一瞬。
大殿的门又被推开,只刚好够进来一人。
敖骄大摇大摆进来,还自顾自报备,“出去看了一眼孩子们。”
谁又问他了?
傅定嫣看得出此人不是晞王,但天下又真有如此相像者么?
“晞王安置妾身在清平观。”她直视安王,“晞王想要一个孩子。”
“他与殿下的孩子。”
接着是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之音。
安王妃把自己茶盏推倒,杯盖滚到小几边沿,坠落在地。
她冷哼一声,抓起剩下的杯子也砸到地上。
圣荑低下头,陷入旧日回忆的迷惘与追悔。
那就像是走进晨雾的骊山,朦胧之际,他探寻的,不过是等竹影移上粉墙,熹光落在眼睫,有人伸手为他轻挡的那一刻。
那时上官昭的笑容,与鸟鸣声一起响起,与晨雾一起散去。
是他永恒旧梦,长久心伤。
因为如此,他对眼前这个骗子的话语都不禁轻柔几分,“他…还说了什么。”
安王妃便把茶点也扫下去,几乎砸到安王身前。
敖骄伸手挡住,袖子外滑下一块桃花酥。
“晞王想要妾身的孩子,认他为亚父。”傅定嫣回忆当初,“这样殿下与他,也算有了孩儿。”
“他还说,若是王妃不容,殿下为难,便希望这孩子留在晞王府,往后承袭晞王爵位,虽是委屈了孩子,但却能让他抚育殿下血脉。”
安王妃受不了了,懒得陪这些人回忆过去,虚以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