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被锁死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苏清晏没回头,也没停下动作。她一把将陈雪拽进旁边狭窄的通风管道夹道,自己紧跟着钻进去,膝盖磕在金属板上发出闷响。她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硬盘,插进随身携带的平板。
信号条是空的。
她早就料到。
“别怕。”她说,“他们关的是主线路,不是所有电。”
陈雪靠在墙角喘气,手还在抖。她看着苏清晏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一堆文件夹,名字都是“移植记录_匿名”“药房出入库_备份”“死亡登记册扫描件”。
“这些……你什么时候存的?”陈雪小声问。
“你第一次告诉我药车时间的时候。”苏清晏头也不抬,“我猜你会有用,所以留了后路。”
她点开本地缓存,开始比对数据。左边是器官移植手术的时间表,右边是伪造的病历和药品流向。中间缺一块——钱去哪了?谁付的?怎么流转?
这才是证据链的最后一环。
“你带出来的U盘呢?”她问。
陈雪从内衣夹层掏出一个红色小U盘,递过去时指尖还在发颤。
苏清晏接过,插入读卡器。文件名很简单:【赵坤境外流水】。
点开一看,全是银行转账截图。美元结算,收款方是塞舌尔一家离岸公司,账户持有人叫“林德资产管理”,看起来毫无关联。
但金额不对劲。
一笔87万,日期是去年三月十二日。三天后,医院做了一场“紧急肝移植”,供体是失踪两天的流浪汉张某。受体是个自称“商务考察”的外籍男子,术后当天就离境。
再翻下一笔:62万美元,去年七月五日到账。七号,307病房老人死亡,当晚完成肾脏摘除,匹配名单上写着一位新加坡富豪。
时间全对上了。
“这不是医疗费。”苏清晏冷笑,“这是进货款。”
她打开系统给的“逻辑闭环”功能,输入资金流向。程序自动追踪中转节点,发现所有款项在24小时内都会转入一家名为“康瑞医疗器械”的公司账户。法人代表是赵坤妻弟,注册地址是郊区一栋空置厂房,没有员工社保记录,也没有任何采购发票。
典型的壳公司。
“钱进来,转一圈,变成‘设备采购费’。”她一边操作一边念,“然后以‘合作分红’名义返现给赵坤个人账户。洗得挺干净。”
但她不需要他们洗不干净。
她只需要证明:有钱进来 → 有人死了 → 有器官卖了 → 有利得流入特定账户。
这就够了。
她新建文档,标题写上“仁心医院非法器官交易证据链分析报告”。第一部分放转账记录,第二部分对应死亡病例,第三部分列出受体信息和出境记录,第四部分附上法律条文。
《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之一明确规定: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她一条条标出对应责任主体。
赵坤是主谋,李娟是执行,王浩是协助,那家壳公司负责人算共犯。就连那些明知故犯的外籍中介,也能按“跨境犯罪协助”追责。
“你在写起诉书?”陈雪凑近看。
“不是起诉书。”苏清晏摇头,“是让他们自己看懂自己有多蠢的说明书。”
她把所有材料打包,命名为“仁心医院器官贩卖证据终版_v3”,加上数字签名和时间戳。加密强度拉到最高,设了三重验证。
做完这些,她重新打开分布式上传界面。
七次定时发送仍在运行。
第一次将在十一分钟后启动,目标是市纪委监委邮箱、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三家媒体记者私人账号。
她没取消。
反而又加了一个接收方:卫健委内部举报通道。附言只有一句:“请于今日上午九点前启动调查,否则全部资料将公开解密。”
“你还留着这个?”陈雪盯着屏幕,“万一他们真切断服务器呢?”
“他们切得断医院的网。”苏清晏说,“切不断我藏在外面的节点。”
她早就在城南、东区、西郊三个不同运营商的基站绑定了临时账号,用民用SIM卡做跳转。只要有一个信号点接通,数据就能发出去。
而且每一份文件都带追踪标记。一旦被打开阅读,后台就会收到通知。
“你现在是在等他们动手?”陈雪声音有点抖。
“不是等。”苏清晏纠正,“是逼他们动。”
她知道赵坤不会坐以待毙。这种人越到最后越会挣扎。但他每动一次,就会留下新的痕迹。比如刚才锁门、派保安拿注射器,都是违法行为的实锤。
现在再加上这份转账流水,证据链彻底闭合。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五十九分。
距离第一次发送还剩十分钟。
她没急着确认,而是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之前拍下的李娟带走《器官捐献协调员备案名单》的视频。这段她一直没用,就是留给最后时刻当补刀的。
“你还记得那个流浪汉老张吗?”她忽然问。
“哪个?”
“三月死的那个。他火化前,有人冒充家属签了‘自愿捐赠’同意书。签字人叫周海,其实是医院后勤临时工。而这个人,三个月前辞职去了赵坤老家开饭店。”
陈雪睁大眼:“你是说……连假家属都是安排好的?”
“不然你以为器官从哪来?”苏清晏冷笑,“人家流浪在外,连身份证都没有,死了都没人知道。你们随便填个名字,盖个章,就成了‘合法供体’。”
她把这段也剪进视频合集,作为附件上传。
全部搞定后,她长出一口气,靠在墙上闭了下眼。
“结束了?”陈雪问。
“还没。”她说,“只是准备好了。”
她拿起手机,检查最后一次手动发送权限是否正常。这是她保留的底牌——只要按下按钮,所有资料立刻群发,没有任何延迟。
她没按。
而是把它放在腿上,静静等着。
十分钟后,第一波邮件自动发出。
她看着屏幕上的“发送成功”提示,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步成了。”她说。
陈雪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下来。
苏清晏却突然睁开眼。
她听到外面有动静。
不是脚步声,是机器运转的声音。
中央空调的风管开始送风。
这意味着电力系统正在恢复。
她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在重启服务器。
想恢复数据?还是准备销毁?
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迅速打开备用计划,将所有云端副本同步推送到五个新地址,包括两个国外人权组织的公开接收邮箱。这些地址不在之前的发送列表里,赵坤根本想不到。
“你干什么?”陈雪紧张地问。
“加保险。”她说。
就在这时,平板右下角弹出一条提醒:【检测到主服务器IP活动,疑似数据擦除指令启动】
苏清晏冷笑一声,手指飞快操作。
她在三天前就黑进了医院后台,在关键数据库埋了个反向脚本。只要有人试图删除文件,系统就会自动触发备份上传,并记录操作者IP和时间。
这叫“自毁式留证”。
现在,那个脚本正在工作。
她看着进度条一点点涨上去,知道最核心的数据已经逃出生天。
“他们删不掉了。”她说,“每删一次,就等于给我们多传一次。”
陈雪怔住:“你连这个都算到了?”
“我不是算到。”苏清晏说,“我是按规则来的。违法的人总会犯同一个错——以为能掩盖一切。可只要有逻辑,就有漏洞。我只要抓住一个,就够了。”
她收起设备,把硬盘和U盘分别塞进衣服不同夹层。
“接下来怎么办?”陈雪问。
“等。”她说,“等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输了。”
她抬头看了眼通风口上方的监控探头。
红灯熄着。
说明还没修好。
但她知道,撑不了太久。
赵坤一定已经在查是谁泄露了转账记录。李娟也会意识到那份备案名单不见了。他们会疯找,会搜人,会报警说自己被诬陷。
但都没用。
证据已经不在这里了。
它在路上,在云端,在无数个无法追溯的角落静静等待被打开。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最后一次手动发送权限还在。
她没打算轻易用它。
但她必须确保,当那一刻到来时,她还能按下那个键。
外面的风管声音越来越大。
空气开始流动。
温度在升高。
她知道,系统的冷却机制正在重启。
这意味着整个B2层的电子设备都将逐步恢复运行。
包括摄像头、门禁、通讯基站。
她看了看陈雪。
“你能走吗?”
陈雪点头:“我能。”
“好。”她说,“那就再撑五分钟。等所有备份确认送达,我们就动。”
她重新打开连接状态页面。
三个外部节点已激活。
两份压缩包完成推送。
最后一份正在传输,进度91%。
她盯着数字跳动。
92%。
93%。
突然,平板屏幕一闪。
【警告:检测到异常远程访问尝试】
有人在试她的加密密码。
她立刻切断链接,切换至离线模式。
“他们找到我们了?”陈雪压低声音。
“不。”苏清晏盯着屏幕,“是他们找到了服务器入口。”
她冷笑:“想抢在我们前面删数据?晚了。”
她把设备收进包里,站起身。
“走。”她说,“我们换个地方发最后一封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