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寒营夜话定危局
残阳如凝血,最后一丝余晖掠过雪原尽头的冰峰,便彻底沉入地平线。浓重的夜色如同巨大的黑布,瞬间笼罩了整片北境大地,唯有营寨中燃起的数十堆篝火,在呼啸的寒风中跳跃着微弱的光芒,将将士们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一个个挣扎在寒夜中的孤魂。
武庚靠在营寨中央那根最粗壮的 oak 木柱上,肩头的伤口刚被军医老陈敷上草药,层层麻布缠绕之下,依旧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伤处,让他忍不住蹙眉,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瞬间便被凛冽的寒风冻成了细碎的霜花,黏在鬓角的黑发上。他玄色战甲上的血污早已冻结成冰碴,随着呼吸的起伏,甲胄缝隙间的碎冰簌簌掉落,砸在脚边的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殿下,喝点粥暖暖身子吧,您一天没进食了。”林岳端着一碗温热的米粥走过来,他脸上那道斜跨眉骨的刀疤因寒风刺激而微微泛红,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未擦拭干净的雪粒,说话时呵出的白雾迅速消散在空气中。他小心翼翼地将陶碗递到武庚手中,碗沿还裹着一层麻布,防止冻手。
米粥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武庚眼前的视线,他接过陶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却只是浅浅喝了一口,便将碗放在了身旁的石台上。那点暖意很快被体内的寒意驱散,他目光扫过营寨中横七竖八躺着的伤员:断了左腿的老兵赵栓正咬着布条,让同乡帮他包扎伤口;手臂被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伤口的李四,正强忍着疼痛,用烧红的铁条烫炙伤口止血,脸上青筋暴起,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呻吟。武庚心中沉甸甸的,哪里还有半分食欲。
营寨内一片寂静,只有伤员的低吟、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战马的嘶鸣,更显凄凉。秦峰带着副将周恒、李锐走进来,三人铠甲上的雪粒尚未融化,滴落下来在地面砸出细小的湿痕,脚步声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秦峰身着银色铠甲,面容刚毅,下颌的胡茬上结着白霜,见武庚面色苍白,急忙上前拱手:“殿下,战场已清理完毕。此次血战,我军阵亡八十七人,重伤三十九人,轻伤百余人;蛮族遗尸三百二十三具,缴获战马一百二十七匹,弯刀八十余柄,长矛六十余杆,粮草约五百石。追击的弟兄追到黑风谷谷口便撤回了,黑狼部逃窜至北方三十里外的黑风谷,暂时不敢再来犯。”
武庚缓缓点头,目光掠过营寨西侧横放的阵亡将士遗体,每一具都盖着简陋的麻布,孙小虎那瘦小的身躯在其中格外扎眼,麻布下隐约可见少年人紧握的拳头,指节处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他闭上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涌入肺腑,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几声,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血迹。再睁开眼时,眼中的悲痛已被坚定取代:“秦将军,辛苦你了。阵亡弟兄的遗体妥善收敛,每人都要在胸前放置一块刻有姓名籍贯的木牌,待战事平息,一并送回故土安葬。重伤将士务必全力救治,所需的金疮药、止血草,即刻派快马向北境大营求援,就算是用战马换,也要把药材运来!”
“末将已安排周恒带两名亲卫,连夜赶往北境大营求援。”秦峰应声,随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黑狼部虽暂退,但据探马张五回报,墨尘已暗中联络北境其余蛮族部落,包括擅长巫术的白蛮、骁勇善战的赤狄,还有盘踞在野狼坡的灰熊部,意图联合夹击我北境防线。此次我们虽有五百援军赶到,但残营兵力依旧薄弱,满打满算不足六百人,且多为伤兵,若蛮族联军来袭,恐难抵挡。”
“殿下,秦将军所言极是。”林岳也接口道,他抬手拂去肩头的雪粒,语气急切,“黑风谷地势险要,两侧是百丈悬崖,中间只有一条宽不足丈的通路,易守难攻,黑狼部盘踞于此,如同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不如趁今夜蛮族立足未稳,我带赵栓、李四等五十名精锐,奇袭黑风谷,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或许能斩杀黑狼酋长,瓦解其部众!”
武庚抬手阻止了他,指尖轻轻敲击着石台上的羊皮舆图,篝火的光芒映照下,舆图上的山川河流、要道关隘清晰可见,“落雪谷”三个字被他用指尖反复摩挲,留下淡淡的痕迹。他沉吟片刻,沉声道:“不可。蛮族经此一战,必定加强戒备,黑风谷内定然伏兵重重,你带五十人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夜间奇袭风险太大,若中了埋伏,我们这点兵力只会损失殆尽,得不偿失。”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秦峰身旁的副将李锐忍不住问道,他年轻气盛,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已在战场上历练得眼神锐利,“墨尘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当年便是他挑唆蛮族各部侵扰边境,害死了我们不少弟兄,若等他整合了蛮族各部,兵力少说也有上万,我们将陷入更大的危机!”
武庚的手指停在舆图上的落雪谷,那里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是探马张五标记的地形特征:“落雪谷两侧皆是悬崖峭壁,中间只有一条窄路,最窄处仅容两骑并行,谷中还有三处低洼地段,是天然的伏击之地。”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愈发坚定,“秦将军,你率三百骑兵,连夜赶往落雪谷设伏,多带滚石、火油,再备些硫磺,在谷中低洼处埋下,届时点燃硫磺,浓烟可阻挡蛮族视线。你的任务不是歼灭,而是阻断黑狼部与其他蛮族的联系,绝不能让墨尘的联合之计得逞!”
“末将领命!”秦峰拱手应道,眼中燃起斗志,转身对周恒吩咐,“周恒,即刻挑选三百名精锐骑兵,备好滚石、火油、硫磺,马蹄全部裹上麻布,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周恒高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去。
“林将军,你留守营寨,整顿残兵。”武庚转头看向林岳,语气带着嘱托,“将轻伤将士编成三队,由赵栓、李四、王麻子分别带领,轮流值守城墙,加固防御工事,多设置拒马和陷阱。营中的重伤将士是我们的根基,务必派专人守护,若有蛮族来犯,优先保护伤员,坚守待援,我与秦将军会尽快赶回。”
“殿下,那您呢?”林岳担忧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肩头渗血的布条上,“您伤势未愈,不宜再奔波,营寨需要您坐镇指挥。”
武庚缓缓站起身,尽管身形依旧有些踉跄,却依旧挺拔如松,仿佛一株在寒风中不屈的青松。他握紧手中的长剑,剑身在篝火下闪着寒光,剑身上的血迹尚未擦干,泛着暗红色的光泽:“我与秦将军一同前往落雪谷。黑狼部杀我八十七名弟兄,小虎以身殉国,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便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林岳还想劝说,却见武庚眼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目光如同寒夜中的星辰,虽微弱却执着,只好作罢,拱手道:“殿下保重,末将定守好营寨,等候殿下凯旋!”他转身对身旁的亲卫吩咐,“给殿下备一匹最好的战马,再带上足够的疗伤丹药!”
夜色渐深,寒风愈发凛冽,如同鬼哭狼嚎,卷着碎雪抽打在将士们的脸上,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冰刃,刮得人生疼。秦峰挑选的三百名精锐骑兵已集结完毕,他们身着铠甲,手持兵器,马蹄全部裹上了厚厚的麻布,踏在积雪上,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秦峰翻身上马,手中长枪直指北方:“出发!”
武庚也翻身上马,他胯下的黑马神骏非凡,是北境大营特意为他配备的战马,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血战。武庚拍了拍马背,低声道:“老伙计,今日又要辛苦你了。”黑马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仰头嘶鸣一声,便跟着大部队悄悄出了营寨,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落雪谷内,寒风穿谷而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哀悼。两侧悬崖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偶尔有松动的雪块滚落,砸在谷底的岩石上,发出“轰隆”的声响。武庚与秦峰带领将士们迅速占据两侧悬崖,将滚石堆放在崖边,用绳索固定,火油桶整齐排列在滚石之后,弓箭手们弯弓搭箭,箭矢上涂了油脂,即使在寒冷天气也能顺畅射出。将士们屏息凝神,目光紧盯着谷口的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在谷中回荡。
武庚靠在悬崖边的岩石上,肩头的疼痛愈发剧烈,他咬着牙,从怀中掏出一颗瓷瓶,倒出一粒乳白色的疗伤丹药服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涌入体内,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稍稍缓解了伤势带来的剧痛。他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月光洒在雪地上,泛着清冷的光芒,心中默默祈祷:小虎,赵大叔,弟兄们,今日我便为你们报仇!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如同闷雷般滚过雪地。武庚探头望去,只见一支蛮族骑兵正沿着窄路走来,约莫有五百余人,骑兵们身着斑斓的兽皮甲,有的甚至光着膀子,露出黝黑粗糙的皮肤,手中挥舞着弯刀和长矛,口中哼着粗鄙的歌谣,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临近。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蛮族将领,身着褐色兽皮甲,铠甲上镶嵌着数十颗白色的兽牙,脖颈上挂着一串动物的獠牙项链,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巨斧,斧刃上闪着寒光,正是黑狼酋长的弟弟黑虎。他满脸横肉,左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一双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凶光,胯下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马背上还挂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显然是沿途劫掠时留下的战利品。
“准备!”武庚低声喝令,手中的长剑微微抬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处捏得发白。
黑虎骑着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神色傲慢,时不时呵斥身旁的士兵。一名身材瘦小的蛮族士兵不小心踩进雪坑,险些摔倒,黑虎见状,扬起马鞭狠狠抽了过去,骂道:“废物!连路都走不好,等回去就把你喂狼!”那士兵敢怒不敢言,只能捂着被抽中的肩膀,慌忙跟上队伍,全然不知死亡的阴影已悄然笼罩。
当蛮族骑兵全部进入谷中,最后一名骑兵的马蹄刚踏入谷口,武庚猛地挥下长剑:“动手!”
刹那间,滚石从悬崖上滚落,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山崩一般,狠狠砸向谷底的蛮族骑兵。“轰隆”一声巨响,几名蛮族骑兵躲闪不及,被滚石砸中,连人带马摔在地上,瞬间毙命,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积雪。火油桶被推下悬崖,摔在地上碎裂开来,火油流淌满地,顺着谷中的低洼处蔓延。
秦峰弯弓搭箭,箭矢上裹着沾了火油的布条,他点燃布条,一箭射向火油,火星瞬间点燃了火油,熊熊烈火沿着谷底蔓延开来,形成一道高达丈余的火墙,将蛮族骑兵前后阻断。“点燃硫磺!”秦峰高声喊道,早已埋伏在谷中低洼处的十名将士立刻点燃硫磺,浓烟瞬间升腾而起,呈青黑色,弥漫在谷中,遮挡了蛮族骑兵的视线,刺鼻的气味让不少人剧烈咳嗽起来。
“不好,有埋伏!”黑虎惊呼一声,急忙挥舞巨斧抵挡滚石,却为时已晚。一名蛮族骑兵被滚石砸中头部,脑浆迸裂,当场死亡;另一名骑兵的战马被滚石绊倒,他从马背上摔下来,还没等爬起来,便被后续的战马踩踏成泥。蛮族骑兵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谷底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哭喊声、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山谷。
“杀!”武庚一声令下,率先从悬崖上跃下,体内灵力运转,长剑瞬间泛着淡淡的金光,如同一道闪电,朝着黑虎刺去。秦峰带领骑兵们紧随其后,冲入蛮族骑兵之中,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黑虎见状,怒吼一声,眼中满是狰狞,挥舞着巨斧迎向武庚。巨斧带着强劲的力道,劈开空气,发出“呼呼”的声响,朝着武庚的头顶砸来,仿佛要将他劈成两半。武庚侧身避开,巨斧砸在地上,溅起无数雪粒和碎石,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他趁机一剑刺向黑虎的腹部,黑虎急忙后退,却被身后的火墙挡住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与武庚激战。
篝火的光芒映照下,刀光剑影交错,鲜血飞溅,染红了谷底的积雪。武庚虽伤势未愈,但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精湛的剑法,步步紧逼,长剑如同毒蛇吐信,招招致命。黑虎渐渐体力不支,心中愈发慌乱,他没想到武庚受了重伤,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一不小心,他的左臂被武庚一剑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兽皮甲。
“啊!”黑虎惨叫一声,手中的巨斧掉落在地,他捂着流血的手臂,眼中满是恐惧,却依旧嘴硬,“你敢伤我!我兄长黑狼酋长定会为我报仇,将你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正是黑狼酋长听闻消息,亲自带领两千援军赶来。秦峰斩杀了一名蛮族骑兵,抬头望去,只见谷口方向尘土飞扬,心中暗叫不好,急忙高声道:“殿下,蛮族援军到了,我们快撤!”
武庚冷哼一声,眼中杀意更盛:“今日先取你狗命!”他身形一闪,避开黑虎的拳头,长剑猛地刺入黑虎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武庚一身。黑虎身体一僵,双眼圆睁,倒在雪地上,彻底没了气息,临死前眼中还残留着不甘与恐惧。
“撤!”武庚拔出长剑,对着将士们高声道。
将士们迅速聚拢,跟着武庚和秦峰,朝着谷外疾驰而去。黑狼酋长赶到谷底,看到弟弟的尸体,悲痛欲绝,他身着黑色兽皮甲,甲胄上镶嵌着数十颗白色的兽牙,脖颈上挂着一串骷髅头项链,此刻骷髅头的眼窝中仿佛也透着森然的杀气。他对着武庚等人逃窜的方向怒吼道:“武庚!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为我弟弟报仇!”他发疯般地挥舞着狼牙棒,砸向周围的岩石,岩石碎裂,飞溅的石块砸伤了几名蛮族士兵,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中的悲痛与愤怒。
回到营寨时,天已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金色的阳光刺破黑暗,洒在雪地上,泛着耀眼的光芒。武庚骑在马上,身形摇摇欲坠,肩头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布条,顺着手臂滴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鲜红的印记。他强撑着精神,指挥将士们进入营寨。
林岳早已带领赵栓、李四等将士在营寨门口等候,见武庚平安归来,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扶住他:“殿下,您回来了!快,老陈,快过来!”
老陈提着药箱,快步跑过来,他花白的胡须上结着霜花,脸上满是焦急:“殿下,快坐下,让我看看您的伤口。”
武庚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目光望向营寨内忙碌的将士们:王麻子正带领士兵加固营寨的木门,将粗壮的圆木横在门上;几名炊事兵正架起铁锅,熬煮着米粥和肉汤,袅袅炊烟升起,久违的饭菜香味弥漫在营寨中,给这片经历过血战的土地带来一丝生机。武庚心中暗暗发誓:北境的安宁,我定要守护到底,绝不允许蛮族再踏进一步!
老陈急忙上前,解开武庚肩头的布条,看到伤口再次裂开,忍不住叹了口气:“殿下,您伤势过重,需静养,不可再强行出战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为武庚敷上草药,用干净的麻布缠绕包扎。
武庚点了点头,却没有放在心上。他知道,墨尘得知黑狼部受挫,必定会加快整合蛮族各部的步伐,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他必须尽快养好伤势,带领将士们抵御蛮族的进攻,守护好这片土地,守护好身后的百姓。
秦峰走到武庚身边,拱手道:“殿下,此次奇袭落雪谷,我军斩杀蛮族五百余人,其中包括黑虎,成功阻断了黑狼部与其他蛮族的联系,只是我军也伤亡了三十余人。”
武庚目光凝重地点了点头:“伤亡的弟兄妥善安置,受伤的尽快救治。秦将军,你率部休整片刻,稍后我们商议后续的防御部署。”
“末将领命。”秦峰应声离去。
武庚靠在木柱上,望着东方升起的朝阳,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驱散了些许疲惫。他知道,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他绝不会退缩,为了牺牲的弟兄,为了北境的安宁,他将战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