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那条熟悉的小巷的。身体已经冻得麻木,意识也因疲惫和寒冷而有些模糊。他只想回到那个狭小的阳台隔间,哪怕它冰冷、拥挤,至少是一个可以暂时蜷缩起来的物理空间。
巷口的路灯坏了一盏,剩下的一盏也接触不良,忽明忽灭,将他的影子拉扯得光怪陆离。他低着头,避开地上的污水坑,脚步虚浮。
就在他即将走到家门口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这很反常。这么晚了,除了10086,几乎不会有人找他。猛子和李梦瑶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一般不会在深夜打扰他。
他带着一丝困惑和莫名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小期待,在昏暗的光线下摸出那只屏幕已有裂痕的旧手机。
屏幕亮起,一条新短信的提示。
发件人不是熟悉的号码,而是一串虽然没有存名字、却不知为何感觉有些眼熟的数字。
他点开短信。
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和他那个人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明天早点到校补习。”
发件人:沈知珩。
时间显示是二十三点四十七分。
江野握着手机,僵在了原地。忽明忽暗的路灯光线掠过他震惊而茫然的脸。
沈知珩?
他怎么会给自己发短信?还是在这种深更半夜?
“早点到校补习”……这算什么?命令?通知?还是……
大脑仿佛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试图理解这条信息背后的含义。是觉得自己今天天台的进度太慢,需要加练?还是竞赛临近,他需要抓紧一切时间?
无数个理性的、符合沈知珩人设的猜测闪过脑海。
但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是在他刚刚经历了父亲的怒吼,在寒冷的街头徘徊了半夜,身心都陷入最冰冷、最绝望的谷底的时候?
这条突然闯入的、带着沈知珩标志性冷静和效率的信息,像一道毫无预兆的、微弱却执拗的光,劈开了他周遭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它不合时宜,它莫名其妙,它甚至可能真的只是沈知珩基于学习进度的一个简单安排。
但在此刻的江野看来,这条短信,这个联系,这个来自那个“光明世界”的、冰冷生硬的声音,却像是一根突然抛向在泥沼中下沉的他的绳索。
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屏幕的光照亮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和有些发红的眼眶。胸腔里那颗早已被现实冻得僵硬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涩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要被忽略的暖意。
他站在昏暗、肮脏的小巷里,身后是散发着霉味和酒气的家,身前是冰冷未知的夜。而手中这个小小的屏幕,和屏幕上那行简洁到冷酷的文字,却成了此刻唯一真实、且有温度的存在。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
他不知道该回什么。
“好”?显得太顺从。
“知道了”?太生硬。
质问“为什么这么晚发”?他不敢。
他只是将那条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然后,他重新将手机揣回口袋,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推开那扇依旧吱呀作响的门,客厅里的鼾声和酒气依旧。但他这一次,却没有立刻逃回自己的小隔间。
他站在玄关的黑暗里,停顿了几秒,仿佛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迈开脚步,走向那个狭窄的阳台。动作依旧沉默,但背脊,却似乎比刚才挺直了微不可查的一分。
明天,要早点到校。
这个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火种,落入了冰冷的心湖,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驱散了一点点漫无边际的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