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修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手里装模作样地摊着一本英语词汇书,心思却全不在那些扭曲的字母上。他正对着旁边座位上那个已经维持了同一个姿势快半小时的身影,挤眉弄眼。
沈知珩端坐着,面前摊开的是一本高等数学的进阶教材,但他笔尖悬在草稿纸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这太不寻常了。按照林修对这位挚友的了解,沈知珩的学习状态通常像一台高精度机床,一旦启动,便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神虽然落在书页上,焦距却似乎有些涣散,像是在……走神?
“喂,知珩?”林修忍不住,用笔帽轻轻捅了捅沈知珩的手臂。
沈知珩微微一动,像是从某种思绪中被惊醒,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茫然,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什么事?”
“你才有什么事吧?”林修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精光,“你盯着这页都快半小时了,一个字没写。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沈大学神!怎么,遇到世纪难题了?说出来让兄弟乐乐?”
沈知珩垂下眼帘,看着草稿纸上那个被笔尖无意中点出的小墨点,沉默了几秒。就在林修以为他又会用一句“没事”或者“在想一道题”搪塞过去时,沈知珩却开口了,声音依旧是平的,但说出的内容却让林修差点把嘴里的棒棒糖咬碎。
“江野,”沈知珩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背后的伤,校医说需要换几次药?”
“噗——咳咳咳!”林修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他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知珩。
江野?
伤?
换药?
这几个词从沈知珩嘴里说出来,组合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不亚于在图书馆里引爆了一颗炸弹!
“你……你刚才说谁?江野?那个江野?”林修好不容易顺过气,声音都变了调,手指下意识地指向窗外,仿佛江野就站在那里,“你关心他……的伤?”
沈知珩微微蹙眉,似乎对林修过激的反应有些不解。“只是确认后续医疗程序的执行情况。他因保护我的竞赛资料受伤,我有责任了解恢复进度。”
他的解释依旧逻辑严密,符合他一贯的行为准则。
但林修是谁?他是跟沈知珩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沈知珩那套冰冷逻辑背后细微情感波动的人之一。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沈知珩不仅知道江野受伤,还知道是为了保护他的竞赛资料,甚至……他现在在担心(或者说,以他的方式“确认”)对方有没有按时去换药!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责任”能解释的了!
林修的八卦雷达以前所未有的功率运转起来,他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绿光。他猛地趴到桌子上,把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地下党接头:
“等等等等!信息量太大我消化一下!江野保护你的竞赛资料?还因此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所以昨天传闻他跟人动手是真的?是为了你?我的天!你们这‘学习互助小组’互助出革命情谊了?”
他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向沈知珩,兴奋得手舞足蹈。
沈知珩看着他,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似乎觉得林修的反应过于冗余和低效。他没有回答那些具体问题,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书本,淡淡道:“与你无关。不要过度解读。”
“我过度解读?”林修指着自己的鼻子,差点笑出声,“沈知珩!你以前什么时候主动提起过‘江野’这两个字?在你那庞大的数据库里,他不一直是‘班级冗余数据’、‘需要处理的麻烦变量’吗?现在倒好,你不仅提起他,还关心起他的伤情恢复了?这简直是本年度明德一中最大奇迹!”
沈知珩翻动书页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沉默着,没有反驳。林修的话,像是一道强光,照进了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的认知区域。
是啊,他为什么会想起问这个?
仅仅是责任吗?
还是因为……那个变量过于复杂,已经无法用简单的“麻烦”来定义,以至于其状态(比如受伤)会偶尔闯入他的思维进程,形成一种……干扰?
林修看着沈知珩陷入沉默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奇和探究。他用胳膊肘撞了撞沈知珩,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行啊,知珩。看来这位江野同学,比我们想象的都有意思得多啊……能让你这尊大神都开始‘确认医疗程序’了。”
沈知珩合上了面前的书本,动作比平时略显急促。
“今天的效率太低。我先回去了。”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但很快便消散在他惯常的冷清表情下。
林修看着好友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摩挲着下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肩膀耸动,闷笑出声。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看来这强制组成的“学习互助小组”,搅动的不只是江野那一池水,连沈知珩这座万年冰山,似乎也开始有松动的迹象了。
林修舔了舔棒棒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他觉得,往后的日子,一定会非常、非常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