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回到医务室,仔细检查了江野背后的伤势后,眉头皱了起来。
“伤口有点深,而且有些局部红肿发热,为了预防感染和消炎,需要挂个水。”校医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准备着输液器具,“你先躺下吧。”
江野一听就烦了:“挂水?不用那么麻烦吧?我……”
“躺下。”沈知珩的声音打断了他,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江野。
江野对上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不知怎的,后面拒绝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躺了下来,别扭地侧着身,避免压到背后的伤。
冰凉的消毒棉球擦拭过手背皮肤,针尖刺入血管的瞬间带来轻微的刺痛。江野皱着眉,看着透明的药液一滴一滴顺着软管流入自己的身体,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被束缚住、无能为力的感觉。
校医调整好滴速,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医务室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被夜幕吞噬,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医务室内一盏光线柔和的白光灯亮着,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安静的孤岛之中。
空气里只剩下药液滴落的、规律而轻微的“嗒、嗒”声,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
江野闭着眼,试图用睡觉来忽略这尴尬的处境和手背上异样的感觉,但背后的钝痛和心里莫名的纷乱让他根本无法入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知珩的存在——那个人就坐在离病床不远处的椅子上,没有玩手机,没有看书,似乎只是……静静地坐着。
这太不正常了。
按照沈知珩那分秒必争的效率准则,他此刻应该早已回到图书馆或者家里,沉浸在他的题海里,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陪伴上。
江野忍不住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瞥向那个方向。
沈知珩果然安静地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目光低垂,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放空。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削弱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一丝罕见的静谧。
他似乎察觉到了江野的视线,抬起眼望了过来。
江野立刻紧闭双眼,假装从未醒来,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时间在寂静和点滴声中缓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清晰。
江野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也从未觉得如此……安心?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困惑。他明明应该赶沈知珩走,明明应该觉得这种沉默令人窒息,但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有个人就在这里,安静地待在旁边,竟让他因受伤和输液而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了下来。
背后的疼痛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江野的意识渐渐模糊,即将沉入睡眠时,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是错觉吗?
他努力想保持清醒去确认,但药效和疲惫最终还是将他拉入了黑暗。
沈知珩看着病床上终于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的江野,看着他因为侧躺而微微嘟起的脸颊和不再紧蹙的眉头,视线在他缠着纱布的后背和正在输液的右手上停留了片刻。
他确实破例了。
留在这里,超出了“处理后果”的必要范畴,从任何效率模型来看,都是不合理的。他可以留下药物和叮嘱,然后离开。
但是……
他看着江野即使在睡梦中,手指仍会无意识地微微蜷缩,像是在抵御不安。脑海里闪过他挡在笔记前凶狠的眼神,蹲在雨巷里喂猫时柔和的侧影,以及刚才强忍疼痛时紧绷的下颌线。
变量“江野”的行为数据过于复杂,无法用单一模型归类。
观察其在不同状态下的行为模式,有助于建立更准确的认知框架。
沈知珩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新的、合乎逻辑的解释。
于是,他继续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尊沉默的守护者,沐浴在医务室清冷的光线下,陪伴着另一具逐渐沉睡的、带着伤痛的年轻身体。
窗外的夜色渐深,点滴瓶里的液面缓缓下降。
这一次的陪伴,没有言语,没有交流,却像是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架起了一座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