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务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干净的地面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校医刚好外出采购药品,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野别扭地坐在病床边缘,背对着沈知珩,脱下了那件沾了灰尘和血迹的校服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T恤后背靠近肩胛骨的位置,已经洇开了一小片暗红,布料与伤口微微粘连,一动就牵扯着刺痛。
沈知珩站在医药柜前,动作略微有些生疏地寻找着需要的物品——碘伏、棉签、无菌纱布和胶带。他做事依旧条理清晰,但速度比平时处理习题时要慢上几分,像是在执行一套未曾演练过的陌生程序。
“把T恤卷起来,或者往下拉一点。”沈知珩拿着找到的物品走过来,声音平稳地指示,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野身体僵了一下,一种莫名的尴尬让他耳根发热。他咬了咬牙,依言将T恤的后襟往下拽了拽,露出了整个后背受伤的区域。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和擦伤暴露在空气中,最严重的地方还在慢慢渗着血珠。
沈知珩的目光落在伤口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些。他没有说话,拧开碘伏瓶盖,用镊子夹起一团棉球,蘸取了适量的褐色液体。
“可能会有点疼。”他陈述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提醒?
“少废话,快点。”江野梗着脖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全身肌肉都紧绷着,准备迎接预期的刺痛。
冰凉的、带着刺激性的棉球触碰到伤口的瞬间,江野还是不受控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肩膀猛地缩了一下。
“别动。”沈知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近。他空着的左手下意识地、轻轻地按在了江野没有受伤的另一侧肩胛上,用以固定。
那只手带着微凉的体温,指尖干净,力道却很稳。
江野浑身一颤,仿佛被那道微凉的触感烫到了一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知珩指尖的轮廓和温度,这比碘伏带来的刺痛更让他心神不宁。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节奏。
沈知珩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伤口处理上。他的动作算不上非常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极其仔细和专注。他用棉球小心翼翼地清洗掉伤口周围的污垢和血迹,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碘伏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两人之间沉默而微妙的气氛。
江野低着头,能看到自己投在地上的、微微颤抖的影子。他能听到身后沈知珩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能感觉到棉球在背上移动的细微轨迹,以及那只始终稳定地按在他肩膀上的手。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习惯了用不在乎来掩饰疼痛。从未有人这样……安静地、专注地为他处理过伤口。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沈知珩。
“为什么?” 江野忽然低哑地开口,声音闷闷的。
沈知珩擦拭的动作停顿了半秒。“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管我?”江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困惑和别扭,“笔记没事就行了。”
沈知珩沉默了几秒,棉球再次动了起来,继续着清理工作。就在江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清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行为产生后果。笔记因我而成为目标,你因保护它而受伤。理应由我负责处理后续。”
又是这种该死的、冷静到极致的逻辑分析。
江野心里那点刚冒头的、莫名其妙的情绪瞬间被浇灭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就知道,这个人脑子里除了因果逻辑,什么都没有。
“呵,”他嗤笑一声,“随你怎么说。”
清理完伤口,沈知珩拿起纱布和胶带,开始进行包扎。他的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江野背部的皮肤,那触感比棉球更清晰,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痒意。
江野屏住呼吸,感觉自己背后的每一根神经都变得异常敏感。
终于,包扎完成。沈知珩收拾好医药垃圾,洗了手。
江野拉上T恤,动作有些匆忙地套回校服外套,试图掩盖刚才那一系列让他不自在的接触。背后的伤口被妥善处理过,疼痛感减轻了不少,但那种被触碰的感觉却仿佛烙印般残留着。
“好了。”沈知珩看着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伤口不要沾水,明天最好再来换一次药。”
江野从病床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故作轻松:“死不了。” 他顿了顿,目光瞥向一旁,极其快速而含糊地补充了一句,“……谢了。”
说完,他也不等沈知珩反应,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出了医务室。
沈知珩站在原地,看着江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为对方清理伤口、进行包扎的双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碘伏的气味,以及……触碰到的、带着体温和坚实肌理的皮肤触感。
他微微抬起手,对着窗外所剩无几的光线,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精准定义的困惑。
处理伤口,属于必要的医疗程序。
但为何指尖残留的触感,以及对方瞬间的僵硬和加速的心跳(通过接触肩膀感知到),这些冗余的感觉数据,会在此刻被大脑反复调取分析?
这不符合效率原则。
他放下手,将这些无法归类的情感数据暂时搁置。
窗外,天色渐暗。沈知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也平静地离开了医务室。
只是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消毒水、碘伏,以及一种名为“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