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走出法医中心大门,风衣下摆扫过台阶边缘。
他右手插在兜里,指尖压着第六号样本试管的金属外壳,冰凉坚硬。
街灯一盏接一盏亮着,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零碎的光。
他没有叫车,也没有回头。
他知道那些同事看不见尸体,不是因为他们瞎,而是因为有人不让看。
系统在动,记忆在被擦除,他不能再依赖任何官方流程。
刚拐进巷口,前方路灯下的人影晃了一下。
是陈念。
她背对着他,站在报刊亭前,左手突然抬起来按住右臂,下一秒,整个人跪了下去。
沈烬冲过去。
距离还有十米时,他看见一条细线从空中掠过,在灯光下闪出银光。
那根线像活的一样,绕着陈念的手臂转了一圈,然后猛地收紧。
血喷出来。
他拔出钛合金笔,冲到近前,用力砸向地面。
震动传开,银线抖动,偏移了半寸。
他一把抓住陈念肩膀,将她拖到墙边。
“别动。”他说。
陈念靠在墙上,脸色发白,但没喊疼。
她的左手死死压住右臂伤口,指缝里渗出血,呼吸很稳,节奏甚至比正常人还慢。
沈烬蹲下,撕开她的袖子。
一道三厘米长的切口横在小臂上,边缘整齐,皮肉翻开一点,底下能看到银色的丝线正在往深处钻。
那线不是静止的,它在动,像虫子一样蠕动,顺着血管走向往肘部爬。
他从胸口取下银蝴蝶胸针,贴近伤口。
胸针表面泛起一层光,映出皮下结构,除了银线,神经丛中间漂浮着一片透明碎片,形状不规则,边缘模糊。
那东西和他在第六号宿主脑内看到的记忆胶片一模一样。
这不是外伤。
是有人在往她身体里塞死人的记忆。
“你认识这东西?”他问。
陈念摇头:“不知道。”
“刚才那根线是从哪来的?”
“我路过这里,忽然就……”她喘了口气,“可能是哪个疯子干的。”
沈烬盯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空,但不是害怕导致的空白,而是一种被清空后的平静,就像硬盘格式化后还没写入新数据的状态。
他收起胸针,伸手去扶她。
“先离开这儿。”
陈念没拒绝,借力站起来。
走路姿势稳定,受伤的右臂垂着,但她重心控制得很好,完全不像失血过多的样子。
两人穿过两条街,来到老顾布下的安全屋——一个废弃的报刊亭,铁皮顶,玻璃窗贴满旧广告,门锁是新的,沈烬用钥匙打开。
屋里有张折叠椅,一张小桌,角落放着应急灯,他让陈念坐下,自己检查四周。
窗户封死了,门口没脚印,外面街道安静,监控摄像头正对着这边,但角度偏了十五度,拍不到门口。
他转身看向陈念。
她坐在椅子上,左手悄悄伸进包里。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谁。
沈烬假装低头整理解剖箱,眼角余光盯着她。
她的手指从包里抽出时,有一点金属反光。
是一截银针,尾部刻着细纹。
他认得那种纹路。
缝魂针。
母亲留下的古籍里提过,缝魂者会把失败实验品的针碎片随身携带,作为备用引线。
只有执行过缝合任务的人才会用这种东西。
陈念不是受害者那么简单。
她要么是施术者,要么是试验品。
可她的反应不像失控的傀儡,她能隐藏情绪,能判断时机,还能主动接触他。说明意识还在。
“你为什么晚上一个人在这条路走?”他问。
“采访完回家。”她说,“最近在跟一个案子。”
“哪个案子?”
“屠宰场旧事。”她抬头看他,“你查的那个五人连环自杀案。”
沈烬不动声色。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第一次她在档案室问他有没有发现异常记录,第二次在医院走廊递给他一份匿名举报信复印件。两次都提到“第七个”。
现在她又出现在袭击现场,手臂被银线割开,体内植入记忆碎片。
太巧了。
他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查看外面。
街道空着。
他回头说:“别去医院。”
“为什么?”
“医生处理不了这种伤。”他说,“他们会以为你是自残,或者精神有问题。而且——”他停顿一秒,“你体内的东西,会让他们也看不见。”
陈念沉默。
几秒后,她抬起左臂,用牙齿咬开袖口布条,开始包扎伤口。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
沈烬注意到,她包扎时避开银线进入的位置。不是止血,是在保护那根线不被压断。
她在维持连接。
“你知道他们在往你身体里塞什么吗?”他问。
“不知道。”她说。
“那你怕吗?”
她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怕。”她说,“但我不能躲。”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不出现,下一个就是你。”
沈烬眯眼。
这句话不合逻辑。如果是威胁,应该说“你不帮我我就倒霉”;如果是求救,应该说“救救我”。可她说的是“下一个就是你”,像是在预警,又像是在测试他的反应。
他慢慢靠近,站到她面前。
“你上次问我,五人自杀案有没有共同点。”他说,“我当时没回答。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他们脑内都有记忆胶片残留,位置相同,形态相似。说明有人用同一种方式,把某段记忆强行塞进他们脑子里。”
陈念听着,手指微微收紧。
“你还知道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说。
“那你为什么会被银线选中?”
“我不知道。”
“那你包里的缝魂针是怎么回事?”
她猛地抬头。
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沈烬继续说:“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从包里拿出来的。那是缝魂者的工具,不是记者该有的东西。”
陈念缓缓松开手。
“我不是记者。”她说。
沈烬等她往下说。
她却没有再说。
只是低下头,重新包扎伤口。这一次,她的动作慢了,像是在拖延时间。
沈烬退后一步,靠在墙上。
他不再逼问。
他知道她在挣扎,不是身体上的,是意识层面的拉扯。
她想说真话,但有什么东西在压制她,可能是咒语,可能是契约,也可能是某种更深的控制机制。
他决定放她一马。
至少现在。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说,“别硬撑。拍照,录视频,把现场留下来。就算别人看不见,证据也能说话。”
陈念点头。
“我会的。”
她抬起头,笑了笑。
那笑容很短,嘴角刚扬起就落下了。
沈烬开门走出去。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潮湿的气息,他站在安全屋外五米处,手里握着银蝴蝶胸针,掌心发烫。
他回头看了一眼。
玻璃窗后,陈念坐着没动,她的左手放在桌上,慢慢摊开。
掌心里躺着那截缝魂针。
她用拇指抹过针尾,擦掉一点血迹。
然后打开录音笔。
“目标已接触。”她低声说,“计划继续。”
录音笔红灯闪烁。
她合上笔记本,封面夹着一朵干枯的白花。
花蕊已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