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多了……”
“静流”那平和却冰冷的宣告，如同最后的审判，压在每个人心头。医疗监测仪上，代表林晓东脑波活动的曲线已经微弱得几乎平直，生命体征全靠机器维持，他正在滑向永恒的黑暗。
铁戈元帅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经历过无数生死瞬间，但将一个人的意识、灵魂，交付给一种未知而危险的技术，这种抉择远比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更加艰难。他看向艾琳娜，希望这位冷静的科学家能给出更理性的判断。
艾琳娜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监测数据，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理性告诉她，成功率不足三分之二，失败即彻底消亡，即便成功也可能面目全非。但感性……那个总是带来混乱、却又一次次在绝境中创造出奇迹的身影，难道就这样任由他消散？
就在这时，林晓东那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他一直握在手中的终端，屏幕猛地亮起，上面不再是复杂的代码，而是用颤抖的线条，勾勒出两个歪歪扭扭、却无比清晰的通用文字：
“试……试……”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残存的全部意志。
铁戈元帅和艾琳娜同时一震。
“妈的……”铁戈元帅狠狠啐了一口，仿佛下定了决心，“连他自己都敢赌，老子还有什么不敢的！干了！”
艾琳娜也深吸一口气，看向“静流”，语气恢复了研究者的决断：“我们同意进行意识稳定程序。请立刻准备。”
“静流”的晶体身躯微微泛起波澜，似乎对这个决定并不意外。“遵循你们的意愿。程序将在‘静滞之间’进行，请随我来。”
它转身，向着广场边缘一座不起眼的黑色岩石建筑飘去。铁戈元帅和艾琳娜，以及抬着林晓东的匕首小队，紧随其后。
“静滞之间”内部与外部古朴的风格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未来科技感，墙壁是流动的能量屏障，中央放置着一个类似水晶棺的装置，内部充盈着不断变幻色彩的、如同液态光一般的物质。无数纤细的能量导管从四周墙壁延伸出来，连接在装置上。
“将载体置于稳定舱内。”“静流”指示道。
林晓东被小心翼翼地放入那“水晶棺”中，液态光瞬间包裹住他的身体。与此同时，墙壁上的能量导管如同活物般探出，末端精准地连接在他头部的几个特定区域。
“意识剥离与导入程序启动。期间切勿干扰。”“静流”发出警告，随即，它的晶体身躯散发出柔和而强大的能量波动，与整个“静滞之间”融为一体。
装置内的液态光骤然变得明亮而湍急，林晓东的身体在光液中微微悬浮起来，皮肤表面的数据光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亮度疯狂流转、碰撞、分解又重组！他的表情变得极其痛苦，即便在昏迷中，身体也在无意识地剧烈痉挛。
艾琳娜紧张地记录着各项数据，铁戈元帅则死死盯着稳定舱，仿佛能用自己的意志力将林晓东从崩溃边缘拉回来。
这个过程漫长而煎熬。不知过了多久，林晓东身体表面的数据光纹渐渐平息，痉挛也停止了。但他整个人的气息却变得更加微弱，仿佛变成了一具真正的空壳。
“意识核心已成功剥离并导入预设框架。”“静流”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初步稳定已完成。接下来是意识重构阶段，该过程将完全在框架内进行，时间不定，可能极快，也可能极其漫长。”
“我们能做什么？”艾琳娜问道。
“等待。以及……或许可以尝试进行‘意识锚点’投射。”“静流”解释道，“将他潜意识中印象最深刻、最具情感羁绊的人、事、物信息，以温和的方式导入框架，有助于他在重构过程中保持自我认知，降低人格迷失的风险。”
意识锚点？铁戈元帅和艾琳娜对视一眼。
“我来。”艾琳娜上前一步，走到一个突然亮起的操作界面前。她略微迟疑，脑海中飞快闪过与林晓东相识以来的种种——从最初将他视为“原始人”和“污染源”的厌恶与警惕，到后来被他那些荒诞不经却又屡建奇功的行为所震撼，再到共同经历生死、见证文明墓碑的悲怆与沉重……
她将这些复杂的记忆和情感，尤其是那些林晓东曾津津乐道、被她斥为“冗余信息”的，关于他原来世界的点点滴滴——喧嚣的城市、接地气的美食、无厘头的网络文化——尽可能客观而完整地提取出来，化作一道温和的信息流，导入了那个承载着林晓东意识核心的“框架”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后退几步，静静地看着稳定舱中那仿佛沉睡的身影。
接下来的时间，只剩下等待。
一天，两天……“虎贲号”的船员们在“观察者前哨”这个奇异的安全区内，抓紧时间修复着舰船和自己的创伤。铁戈元帅每天都会来“静滞之间”外站上一会儿，眉头紧锁。艾琳娜则几乎寸步不离，持续监测着稳定舱反馈出的、极其微弱的意识活动信号。
到了第五天，稳定舱内的液态光突然开始有节奏地明灭，仿佛一颗缓缓复苏的心脏。监测屏幕上，那原本几乎平直的脑波曲线，开始出现细微的、但确实存在的波动！
“有反应了！”艾琳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
波动逐渐变得明显，越来越有规律，最终稳定在一个虽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活跃状态。
“意识重构初步完成。意识核心已稳定。”“静流”宣布，“可以尝试进行唤醒。”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成功了吗？醒来的，会是谁？
稳定舱的液态光缓缓退去，能量导管自动脱离。林晓东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无比清澈，却又带着一丝茫然和陌生的眼睛。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紧张注视着他的铁戈元帅和艾琳娜，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仿佛在看一群陌生人。
“小子？感觉怎么样？”铁戈元帅试探着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林晓东张了张嘴，发出几个干涩的音节：“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心音监测显示，这句话并非伪装。
艾琳娜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吗？他失去了所有记忆？
然而，就在众人心情跌入谷底时，林晓东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艾琳娜手中记录用的平板电脑，那冰冷的科技造物似乎触动了他脑海深处的某根弦。
他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戏谑和探究的表情，用一种虽然沙哑、却莫名熟悉的语调，喃喃自语：
“这玩意儿……看起来比我们那儿的iPad高级点，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玩游戏？或者……刷个短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