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虎贲号”跟随着那艘行为诡异的“迪斯科战舰”，在“虚无回廊”的边缘艰难地航行。依靠林晓东那玄乎的“感应”和敌舰自身残存的导航记忆，他们确实避开了一些肉眼和传感器难以察觉的空间陷阱与引力乱流，但航速依旧缓慢，归途漫漫。
舰内的气氛压抑而紧张。每个人都清楚，他们虽然暂时摆脱了“清理者”的直接威胁，但自身也已是强弩之末，任何一个意外都可能导致这艘伤痕累累的巡洋舰彻底解体。维修队在争分夺秒地抢修着关键系统，医疗舱里躺满了在之前战斗中受伤的船员。
林晓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临时舱室里，努力适应着身体内部的变化。那个“播种者”立方体融入他体内后，并没有带来什么超能力，更像是在他的意识深处开辟了一个安静的“图书馆”。他无法主动翻阅里面的“书籍”，但偶尔会有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图像或是某种“感觉”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大多是关于“播种者”文明对宇宙、对生命、对“混沌”与“秩序”的哲学思考，以及……一种深沉的、对造物（“清理者”）背叛的哀伤。
这些信息浩如烟海，却又支离破碎，让他时而恍然，时而更加困惑。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偶然得到了上古卷轴的文盲，知道它价值连城，却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艾琳娜偶尔会来看他，记录他的生理数据和主观感受，试图从科学角度理解这种“融合”。她的态度依旧保持着研究者的客观，但林晓东能感觉到，那冰层之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或者说，是对他这个“重要样本”稳定性的担忧。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出现排异反应，或者……意识受到侵蚀的迹象？”艾琳娜一边记录着平板上的数据，一边例行公事地问道。
“除了偶尔会做一些关于星星唱歌的怪梦，其他还好。”林晓东半开玩笑地说，试图缓和气氛。他揉了揉眉心，“就是信息量有点大，脑子有点胀。”
艾琳娜停下记录，抬头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严肃：“根据‘播种者’遗留的信息，‘清理者’将你标记为‘混沌核心’。这意味着你已经成为它们的最高优先级目标。回到联邦后，你面临的将不仅仅是学术研究，还有更严峻的安全和政治问题。”
林晓东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还是个会走路的宇宙奥秘。”他顿了顿，看向艾琳娜，“那你呢？你还愿意当我的‘引导员’吗？跟着我，恐怕会比在实验室里危险得多。”
艾琳娜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过头，看向舷窗外单调而深邃的星空，过了好几秒，才用她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语调说：“我的职责是观察、记录并理解非常规现象。你是目前已知最复杂、也最具研究价值的现象。从专业角度出发，我不会放弃我的研究对象。”
这个回答很“艾琳娜”，理智、冷静，不带个人情感。但林晓东却莫名地觉得，这或许已经是这个冰山女专家能给出的、最接近“承诺”的答复了。
就在这时，舱门滑开，铁戈元帅那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脸色依旧不太好，带着疲惫，但眼神中的彪悍不减。
“小子，恢复得怎么样了？”他粗声粗气地问，随手丢给林晓东一管高级营养液，“省着点喝，这玩意儿库存不多了。”
“好多了，元帅。”林晓东接过营养液，“我们还有多久能出去？”
“按现在这个龟速，至少还得十天半个月！”铁戈元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老子从来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也从来没这么窝囊地逃过！等回去，非得让后勤部那帮家伙给老子造个更大的船不可！”
他抱怨了几句，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正事。刚才收到了一个微弱的、经过多次中转的加密信号，来自联邦情报总局的最高优先级频道。”
艾琳娜立刻警觉起来：“情报总局？他们说了什么？”
铁戈元帅哼了一声：“还能说什么？先是假惺惺地询问我们的状况和位置，表示会全力组织救援。然后，重点来了——他们‘建议’我们，在返回后，直接将林晓东以及所有与‘播种者’、‘清理者’相关的物品和资料，移交由情报总局下属的‘特殊项目司’全权接管。理由是……涉及最高级别的星际安全，需要‘专业’和‘保密’的处理。”
“移交？”林晓东的心猛地一沉。他可不想从一个实验室被送到另一个更神秘的、听起来就很不友好的机构。
艾琳娜的眉头也紧紧皱起：“这不符合程序！林晓东是由莫比乌斯博士担保，并由我们文化修复中心负责研究的！情报总局无权越过博士和议会直接要人！”
“老子当然知道不符合程序！”铁戈元帅骂道，“那帮躲在阴影里的家伙，鼻子比狗还灵！肯定是知道了我们这里的部分情况，想来摘桃子！老子拼了命保下来的人，他们说接管就接管？做梦！”
他看向林晓东，眼神凶狠：“小子，你放心，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那帮混蛋把你带走！莫比乌斯博士那边我也已经联系了，他应该会想办法周旋。”
虽然铁戈元帅态度强硬，但林晓东心中却涌起一股不安。情报总局……特殊项目司……这让他想起了之前那个神秘出现的侦察舰，以及范特西教授背后的信息纯净委员会。联邦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有着各种看不见的暗流。
就在他们商讨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虎贲号”某个不起眼的、用于监测舰内环境噪音的辅助传感器日志里，记录下了一段极其短暂、频率超出常人听觉范围的音频信号。这段信号混杂在引擎的轰鸣和舰体结构的呻吟中，几乎无法被察觉。
而在遥远的联邦首都星，一间隔音效果极佳的密室内，一个穿着便装、面容普通到让人过目即忘的男人，正看着眼前屏幕上解码后的信息。信息正是那段高频音频转换而来的文字：
“目标状态稳定，与遗物融合度深化。铁戈抵抗意愿强烈。建议启动‘方舟’计划B阶段——‘引导式接收’。”
男人面无表情地关掉屏幕，拿起一个古老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通讯器，按下按钮，只说了两个字：
“批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