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跪在地上,膝盖压着冰冷的地面。
他喘得厉害,呼吸撞在喉咙口,一下比一下重。
他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金属笔还在,没有裂痕,风衣袖子干干净净,没沾血迹。
他还活着。
不是闪回里那种假死循环,是真回来了。
可这地方不对。
灯光发黄,照得器械柜像蒙了一层锈,镊子、剪刀散落在地,有些歪了嘴。
解剖台下的白布掀开一半,下面露出破衣服和一把手术刀,刀柄朝上,刃口染红。
他记得自己是在静室看案卷,椅子靠着墙,投影屏亮着。
现在却站在这间布局变了的解剖室里,他摸出手机。
屏幕亮了,时间没错,日期也没错。信号满格,但他翻遍记录,最近一条消息是三天前。
这三天没了。
他把手机塞回去,手指碰到胸前的银蝴蝶胸针,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一点。
录音机还在响。
老式的那种,磁带空转,发出沙沙声,刚才它说过话——“你看到的不是全部”。
他走过去,伸手要关。
手指刚碰按钮,机器又卡了一下。
女人的声音冒出来:“你看到的不是全部。”
声音很短,说完就停。
他猛地回头。
门关着,没人进来,两个法医同事站在隔壁区域,一个姓李,另一个是实习生小周,他们低着头说话,声音听不清。
沈烬走过去。
“地上那道拖痕,”他指着解剖台下,“谁留的?”
李法医皱眉:“什么拖痕?地上干净得很。”
小周点头:“对啊,没看到有痕迹。”
两人语气笃定,可小周眼神飘了一下,像是忘了什么。
沈烬盯着他们。三秒后,他们的表情才恢复正常。
这不是疏忽。是记忆被改了。
他转身回到解剖台边,掀开白布。衣服堆里缠着黑发,末端沾着紫黑色液体。他伸手一碰,黏手,还带点温。
不是血。
太稠,颜色也不对。
他掏出钛合金解剖箱,从夹层取出密封袋,刮了一点样本装进去,标签写“未知体液,疑似非人类来源”。
然后他继续翻。
衣服中间那只眼还在,浑浊的眼球贴在衬衫领口,刚才它动过,转向天花板角落。
他抬头看。
那里只有灯罩和电线。
他走过去,伸手摸墙纸,湿的,用力一抠,撕开一条缝。
下面是木板。上面刻着字。
三个字:救我们。
他认得这字迹,和林小满在墙上写的“救我们”一样。
屠宰场里的红裙女人,不是来找他救命的。
她是来提醒他,还有更多人被困在记忆里。
他蹲下来,再看那只眼。
眼皮忽然合上,又睁开,这次方向变了,对着停尸柜那边。
他站起来,顺着视线走。
脚底踩到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地上有一串脚印,暗红色,从门口一路延伸到靠墙的停尸柜前。
只有他能看见。
李法医和小周从旁边走过,脚步没停,看都没看一眼。
沈烬走到停尸柜前,最底层柜门半开,里面躺着一具男尸。
赤足,左脚掌上有血渍,还没干,和地上的脚印完全吻合。
尸体面部青灰,脖子一圈勒痕,很深,但胸口放着一张折纸,上面写着“第七个”。
他不动声色把纸条收进内袋。
目光移到死者右手,食指指甲缝里嵌着一片东西,银色,薄如箔片,他用镊子挑出来,对着光看。
是金属残屑,边缘有细纹。
他认得这种纹路。
缝魂针。
母亲教过他,缝魂术用的针,是用死人肋骨磨成的。
每根针尾刻着名字,失败的实验品会被丢弃,碎片会残留记忆能量。
这人不是自杀。
是被缝过记忆,失败了。
他退后一步,从风衣内衬摸出银蝴蝶胸针,贴近尸体面部。
胸针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光,光里映出死者脑部轮廓,里面漂浮着一块透明碎片。
是执念实体化。
有人在他死前强行植入了别人的记忆,他的大脑承受不住,爆开了。
这就是为什么同事看不见尸体。
他们的记忆被覆盖了,系统里没有登记,他们就觉得不存在。
沈烬把胸针收回,手指捏紧。
他已经能确定了。
这不是普通的命案。
是“缝合记忆诅咒”在现实扩散。
有人在城市里做实验,把死者的记忆缝进活人脑子里。
成功了,就成了傀儡。失败了,记忆就会溢出,污染周围空间。
这间解剖室就是泄漏点之一。
而这具尸体,是第六个牺牲者。
“第七个”已经在路上。
他转身走向李法医。
“今天有没有收到新尸体?”
“没有。”李法医摇头,“今晚没接案。”
“那柜子里那个呢?”
“哪个?”李法医皱眉,“柜子是空的。”
小周也说:“我刚检查过,底层没放东西。”
沈烬不说话了。
他知道再说也没用。
这些人不是装傻。他们是真看不见。记忆被实时篡改,成了诅咒的传声筒。
他假装放弃话题,转身往门口走。
走了几步,突然回头。
李法医和小周正盯着停尸柜。
表情僵硬。嘴角微微抽动,像是在挣扎。
几秒后,他们同时眨了下眼。恢复如常,继续低头看资料。
沈烬明白了。
他们不是主动配合。是被控制了。每次他提到异常,系统就会启动清洗程序,把他们的记忆重置一遍。
他必须快点行动。
不能再等老顾,也不能去找苏凝。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真相。
他打开解剖箱,取出采样工具。走到停尸柜前,准备提取死者脑脊液。
手指刚碰到尸体颈部。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没回头。
“沈医生?”小周的声音,“你还在查什么?”
“没事。”他说,“刚才好像看到点异物,现在没了。”
“哦。”小周顿了顿,“你也觉得……有时候眼睛会骗人吗?”
沈烬动作一顿。
这话不该从小周嘴里说出来。
他慢慢直起身,转身看他。
小周站在两米外,低着头。手里拿着记录本,笔尖悬在纸上。
“我说……”小周抬起头,眼神有点空,“刚才我是不是说过柜子是空的?”
“你说过。”
“可我明明……看到了。”
他抬起手,指向停尸柜。
“里面有个人。赤脚。胸口有张纸。”
沈烬盯着他。
三秒。
五秒。
小周的眼神又开始模糊。
他眨了下眼,笔掉在地上。
“怎么了?”他弯腰捡笔,语气恢复正常,“哦,刚才走神了。你问啥?”
沈烬没回答。
他弯腰,继续采样。
试管插进颈椎间隙,抽出一管暗灰色液体。
封存。
标记:第六号宿主,脑组织活性残留,记忆污染等级A。
他把试管放进解剖箱夹层,顺手摸了下左眼。
淡金色的虹膜还在。
说明神性碎片没被激活。他现在还是人,不是灵体。
这就够了。
他合上箱子,站直身体。
目光扫过整个解剖室。
录音机还在转。沙沙响。
墙角木板上的“救我们”还在。
地上的血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停尸柜前,清晰可见。
他看向小周。
小周正在写记录,笔尖在纸上摩擦,发出细微的‘嚓嚓’声。
和录音机的声音混在一起。
沈烬往前走了一步。
小周抬头。
“你要去哪?”
“上报异常尸体。”
“可是……”小周皱眉,“系统里没有记录,主任不会受理的。”
“我会让他们看见。”沈烬说。
他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把手。
突然停下。
回头看向停尸柜。
柜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
他走过去,拉开。
尸体还在。
但左手姿势变了。
原本放在腹部的手,现在抬了起来。
食指指向天花板。
和那只缝在衣领上的眼球,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