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没了屠宰场。
沈烬还站在原地。铁钩不动了,童谣停了,红裙女人也碎成光点散开。
他没动,掌心那支金属笔已经不发光,但皮肤底下像是有东西在爬,热得发烫。
他知道这不对劲。
记忆空间不会这么安静,每次闪回结束,总会留下残响——笑声、哭声、血滴落地的声音,可现在什么都没有,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他闭上眼。
脑子里还在回放林小满最后的动作。她抓住他的手腕,嘴一张一合,说的不是“救我”。是“救我们”。
不止一个人被困在这里。
他睁开左眼,淡金色的虹膜扫过四周,黑暗中没有光,但他能感觉到规则在变化。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不是物理上的震,是记忆本身在扭曲,这是重置机制启动的征兆。
系统要抹掉刚才发生的事。
他不能等。
脚下一用力,他往前冲了一步,身体撞进一片虚无。
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脑袋像被刀割开,他咬牙撑住,嘴里默念:“魂归本位,光引归途。”
母亲教的最后一句口诀。
话音落下的瞬间,手中的金属笔猛地一颤。
它不是真的镇魂钉,但它认主。它知道主人想回来。
沈烬抬起手,把笔尖对准眉心。
他没犹豫,用笔尾狠狠砸向太阳穴。
痛感炸开。
眼前黑雾裂开一道缝。
他看到了光。
不是现实世界的灯,是意识回归时才会出现的那种灰白亮线。它从头顶垂下来,像一根绳子,等着他抓住。
他伸手。
手指刚碰上去,背后传来拉力,一股力量拽着他往下沉,记忆世界不想让他走。
它要把他留在第七次闪回里,永远循环下去。
他另一只手死死攥住金属笔,指节发白。
身体一半在上升,一半被往下拖。骨头像是要断开。太阳穴突突跳,鼻子里有血腥味。
但他没松手。
那道光越来越亮。
他整个人突然一轻。
下一秒,膝盖砸在地上。
冷。
硬。
有味道。
福尔马林混着铁锈。他闻到了。
他回来了。
沈烬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没擦。
先确认自己的手,金属笔还在,掌心发热,但没有伤口。
他低头看风衣袖口,布料完整,没沾血。
闪回没在现实中留下痕迹。
他慢慢撑起身子。
头很晕,他扶着墙站稳,环顾四周。
这不是他离开时的解剖室。
布局差不多,器械柜靠墙,解剖台在中间,灯在头顶,可细节全变了。
灯是黄的,照出来的东西都有影子。柜子门开着,里面的镊子、剪刀乱七八糟堆在一起,有些掉在地上。
地上有一道暗色痕迹,从门口一直拖到解剖台下。
他走过去。
脚步很轻。每一步都小心,走到解剖台边,他掀开白布一角。
下面不是尸体。
是一堆衣服,破的,沾着黑块。
衣服中间插着一把手术刀,刀柄朝上,刀刃染红。
他盯着那把刀。
不是他用的型号。
也不是市局配发的制式器械。
他退后半步,手伸进风衣内袋,摸到钛合金解剖箱的边缘,还在。
镇魂钉在里面。他没拿出来,但现在知道它在,心里就稳一点。
目光移向角落。
一台老式录音机在转。
磁带空转,发出沙沙声,没有录音内容,就是单纯的噪音。
他记得这种机器。
老顾以前用过,说是能录到“不该听到的声音”,但他没见过谁会把这东西放在解剖室。
他走过去,准备关掉它。
手指快碰到按钮时,录音机突然卡了一下。
声音变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冒出来。
很短,只有一句。
“你看到的不是全部。”
他猛地回头。
解剖室还是原来的样子,门关着,灯黄着,地上的拖痕没动。没有人进来。
他再看向录音机。
磁带继续空转,沙沙响。刚才的声音消失了。
他盯着那台机器,心跳加快。
这地方有问题。
他不是第一次进闪回,也不是第一次出来,每次回归,身体都在原来的位置。
可这次不一样。他记得自己是在静室看案卷,椅子靠着墙,面前是投影屏,而现在,他站的地方更像是……被转移过的。
他摸出手机。
屏幕亮了。
时间是对的,日期也没错,信号满格,但他翻遍通话记录和短信,最近一条是三天前。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或新消息。
像是这段时间被人从系统里删掉了。
他把手机放回去,手碰到胸前。
银质蝴蝶胸针还在,他轻轻捏了一下,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一点。
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转身走向门口。
手刚搭上门把手,眼角瞥见解剖台下的阴影。
白布没盖严。
刚才他只掀开一角,现在发现下面的东西露出了更多。不只是衣服。
还有头发。黑色的长发缠在手术刀柄上,末端沾着暗红液体。
他蹲下身,仔细看。
那不是普通的血。
太稠。颜色偏紫。而且……在动。
像有东西在下面爬。
他伸手去拉白布。
整张布掀开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衣服堆里躺着一只眼睛。
睁着的,眼球浑浊,瞳孔放大,角膜上有细密裂纹,它贴在一件衬衫领口上,像是被人缝上去的,眼珠微微转动,正对着他。
沈烬没退。
他盯着那只眼。
三秒钟后,眼皮忽然合上。
然后又睁开。
这次,方向变了,它转向了解剖室的天花板角落。
他也抬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灯罩和几根电线。
但他知道。
那只眼在示意什么。
他站起来,走近那个角落。
伸手摸上去。
墙纸有点湿,他用力一抠,撕开一条缝。
下面不是砖墙。
是一层薄木板,板子上有字,刻得很深。
他用手擦掉灰尘。
看清了三个字。
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