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关上。
沈烬站在原地，喉咙还在痛，那不是真实的伤口，是记忆在往他身体里钻。
他咳了一下，没出血，但肺里像塞了块铁。
他低头看手。
金属笔还在掌心，刚才刺进去的地方已经不流血了，可这东西现在不一样了。
它在发青光，很弱，一闪一闪，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抬头。
红裙女人站在五步外，没动，她的脸还是模糊的，但眼睛清楚。
那是双活人的眼睛，有光，有情绪。她在看他，也在等他。
沈烬知道她是谁了。
林小满。二十二岁，纺织厂女工，第一起“自杀”案死者。
日记本上写着：“他们说我疯了，可我知道我醒着。”
现在她就站在这里，穿着破烂的红裙子，脚底沾着黑泥和血渣。
长发贴在脸上，湿的，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她抬起手，又指向那扇门后堆人皮的地方。
沈烬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七次闪回，每一次都更真实一点。
这次他能闻到腐臭味，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铁钩还在晃，声音没停，童谣还在响，调子慢，像摇篮曲。
但他不能慌。
他闭眼，嘴里默念：“我不是你，我不属于这里。”
这是母亲教他的三界分离法，现实、梦境、记忆，三层世界要分清，他现在在第三层，记忆空间，只要意识不散，就能撑住。
他睁开左眼。
淡金色的虹膜亮了一下。
空气中漂浮着一些碎片，像是玻璃渣，透明的，缓慢移动。
那是记忆光片。以前他能看到完整的画面，现在只能看到断掉的句子。
一片光片飘过眼前。
上面写着：“……要用我的皮……写名字……”
字迹歪斜，沈烬眼神一紧。
写名字？谁的名字？
他想起墙上的标签盒，金线穿连，写着“沈沧海”。
是他舅舅。
也是当年缝魂村的首席灵媒。
母亲死后，全村消失，只有他活下来，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现在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堆人皮中间。
说明他还活着。
而且，这件事和他有关。
沈烬低头再看手中的金属笔。
青光又闪了一次。
他突然想起来母亲说过的话：“镇魂钉认主，唯见真执念方动。”
这根笔不是普通的模型，它是镇魂钉的仿制品，由母亲亲手打造，真正的镇魂钉在钛合金解剖箱里，带着她的血咒。
但现在，这个仿品居然有了反应。
为什么？
因为眼前的亡魂不是来杀他的。
她是来求救的。
沈烬慢慢往前走了一步。
地板发出吱呀声，踩上去黏糊糊的。他没低头看，怕分散注意力，他的目光一直锁在林小满身上。
她没后退。
反而抬起了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
那里有一道裂口，从锁骨往下延伸，皮被掀开了一半，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肌肉组织。
没有血流出来，但她的眼神在说：疼。
沈烬喉咙动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尸体，剖开胸腔，剪断肋骨，取出心脏。
那些都是死人。可眼前这个女人，她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表达痛苦。
这不是普通的怨灵。
她是被强行留在这里的。
记忆没有让她变成厉鬼，而是把她钉在了死亡的瞬间，一遍遍重演，不能超生。
她需要有人看见她。
需要有人记住她。
沈烬停下脚步。
“你想让我知道什么？”他说。
声音不大，但在空荡的屠宰场里传得很远。
林小满没说话，她不可能说话，她的舌头早就没了，记录里写过，尸检发现舌根被割断。
但她动了。
她缓缓抬起双手，指尖对齐，做出一个缝合的动作。
然后，她指向自己的眼睛。
沈烬愣住。
缝眼睛？
还是……有人缝了她的眼睛？
他忽然想到什么。
旧案卷里提到，林小满死前一周曾去眼科医院复查，病历显示她有轻微角膜炎。但尸检时，她的双眼完好，没有任何病变。
也就是说——
她的眼睛，在死后被处理过。
或者，被替换过？
沈烬心跳加快。
如果有人剥了她的皮，还动了她的眼睛……那不是为了毁尸灭迹。
是为了收集材料。
记忆缝合术需要载体。皮肤、眼睛、头发，都是容器。
传说中，缝魂者能用这些部位封存死者的记忆，再植入活人体内。
难道林小满的记忆，已经被取走了？
所以他才读不到完整的光片？
沈烬猛地看向手中的金属笔。
青光又闪。
这一次，持续时间更长。
他明白了。
镇魂钉在感应到“被缝合的记忆”时才会发光。而林小满，正是第一个被完整剥离记忆的祭品。
她不是自杀。
她是被选中的材料。
沈烬深吸一口气。
他不能再等了。
他抬起右手，把金属笔紧紧攥住，掌心传来温热感，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触觉。
他往前走。
一步，两步。
直到站在林小满面前。
两人相距不到半米。
她低下头，看着他手里的笔。
然后，她缓缓跪了下来。
不是攻击，也不是扑杀。
是下跪。
像在请求。
沈烬站在原地，没躲。
他知道这一跪意味着什么。
她在承认他是唯一的希望。
她在求他结束这一切。
沈烬举起手，将金属笔对准她的眼睛。
“你是林小满。”他说，“我记住了。”
女人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抬起头，眼里流出一道血泪。
沈烬没有移开视线。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镇魂钉一旦启动，就会打断记忆循环，但这地方太深，规则太强，单靠仿品可能撑不住。
他必须找到真正的突破口。
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
林小满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很大，不像一个幽灵。
她盯着他，嘴唇微动，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口型很清楚。
三个字。
“救……我……们。”
不是“我”。
是“我们”。
沈烬瞳孔一缩。
还有别人？
还没等他反应，林小满猛地松手，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身体开始扭曲，轮廓变得模糊，红裙的颜色在褪去，变成灰白。
记忆场景要重置了。
又要重新开始。
沈烬立刻明白过来。
每一次闪回，都是这段记忆的循环播放，而刚才的交流，打破了原有的流程。系统正在修正。
他必须留下证据。
他迅速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张符纸，这是苏家传下的净魂符，平时用来稳定精神。
他咬破指尖，用血在符纸上写下“林小满”三个字。
然后他冲上前，在记忆崩塌前的最后一秒，把符纸塞进了林小满的手里。
她的手指收紧，把符纸攥住。
下一瞬。
她的身影化作碎片，四散消失。
整个屠宰场陷入黑暗。
铁钩停止晃动。
童谣戛然而止。
沈烬站在原地，呼吸沉重。
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小满不是偶然出现的亡魂。
她是被安排进来的。
有人想让他看见真相。
而那个“我们”……说明还有更多受害者被困在这段记忆里。
他低头看手。
金属笔的青光已经熄灭。
但掌心还残留着热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