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那一个多小时，对江野而言，比打了一下午的架还要累。那是一种从精神深处透出来的疲惫和烦躁。沈知珩最后看他那平静无波的一眼，像烙印一样烫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一离开图书馆那令人窒息的安静，他几乎是跑着冲上了教学楼通往天台的楼梯。用力推开那扇有些生锈的铁门，带着铁锈和灰尘味道的风瞬间扑面而来，吹动了他额前汗湿的碎发。
这里才是他的地盘。空旷，自由，没有那么多规矩和条条框框。
“猛子！”他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发泄后的沙哑。
“野哥！”一个憨厚的声音应道。只见赵猛正坐在一个废弃的课桌椅上，手里还拿着半包薯片，旁边放着几罐冰镇可乐。另一个短发飒爽的身影，李梦瑶，正靠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操场。
看到江野上来，两人都围了过来。
“咋样啊野哥？跟那个大学神‘互助’得？”赵猛咧着嘴笑，递过来一罐可乐，语气里满是好奇。
江野接过可乐，食指勾住拉环，“呲”一声猛地拉开，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没能浇灭他心里的那团火。
“操！别他妈提了！”他狠狠地把易拉罐顿在旁边同样废弃的水泥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赵猛让出来的位置上，长腿伸直。
“到底怎么回事？他为难你了？”李梦瑶微微蹙眉，语气带着关切。她知道江野的脾气，也大概能猜到这种强制安排会让他多难受。
“为难？他他妈倒是敢！”江野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一下子拔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凶狠，“你们是没看见他那副德行！跟他妈机器人一样！老子说什么他都那副死样子！”
他开始手舞足蹈地模仿，语气夸张：
“我问他是不是只会读书，他说什么……‘人生的乐趣有很多种’？放屁！”
“我问他家那么有钱还读什么书，你猜他说啥？‘个人成就与家庭背景是独立变量’？独立他大爷！”
“我他妈甚至问他是不是没喜欢过人，是不是不正常……”江野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一下，想起沈知珩那时微微蹙眉后退的样子，心里那股莫名的憋屈感更重了，“……你们猜他怎么着？他让我去查书！去问老师！还说我的‘认知资源’应该集中在物理题上！”
他越说越激动，脸颊因为愤怒和羞耻而微微泛红。
“认知资源？我去他妈的认知资源！他以为他是谁啊？脑子里装了个计算机吗？”江野猛地又灌了一口可乐，仿佛要把那个词冲下去。
赵猛听得目瞪口呆，挠了挠头：“这……这大学神，听起来是有点邪乎啊。”
李梦瑶却若有所思，她看着江野脸上那不仅仅是愤怒，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的神情，轻声问道：“然后呢？题……他讲了吗？”
提到这个，江野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气势瞬间萎靡了不少。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李梦瑶的目光，盯着地面上的裂缝。
“讲了。”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情愿，“妈的……一道破题，他随口就说了两种解法……什么动力学，什么能量守恒……写得那么简单……”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咕哝。那种在智力上被绝对碾压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比面对十个混混的拳头还要让他感到窒息。他不想承认，但在那一刻，他确实像个傻子。
赵猛没心没肺地接话：“两种解法？这么厉害？那野哥你不是赚了，一下学了两种！”
“赚个屁！”江野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抬头，怒视赵猛，“老子用得着他教？那种书呆子，除了会做题还会干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弱鸡！我一只手就能撂倒他！”
他再次强调着武力上的优越感，试图以此来平衡智力上的巨大落差。
李梦瑶看着江野色厉内荏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她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另一罐没开封的可乐推到他面前。
“行了，野哥，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得。他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世界的人。”她试图安慰道。
“当然不一样！”江野像是找到了支撑点，声音又大了起来，“他就是个怪物！冷冰冰的怪物！以后谁再跟我提什么狗屁互助小组，别怪我翻脸！”
他发泄般地吼完，天台上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风吹过空旷地面的声音，以及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江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沈知珩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和他写下那简洁推导的修长手指，却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怪物。
他在心里又骂了一句，却感觉这一次，这个词似乎有点……底气不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