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办公室里的那场谈话，像一颗投入江野心湖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暗潮。那股被强行安排的烦躁感，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
他几乎是踹开办公室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走廊里空无一人，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江野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离那个荒谬的决定远一点，再远一点。
与此同时，沈知珩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与李老师简短地确认了辅导的时间和基本要求，神情依旧平淡，仿佛只是接取了一个寻常的任务。他习惯性地一边低头翻阅着刚拿到的竞赛补充资料，一边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思绪早已沉浸在复杂的公式与定理之中。
一个心浮气躁，步履匆匆；一个心无旁骛，低头沉思。
命运的拐角处，碰撞来得猝不及防。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书本和纸张哗啦散落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江野只觉得撞上了一堵带着清冽气息的、不算柔软的“墙”，冲击力让他踉跄了一下。而沈知珩则被撞得后退半步，手中的竞赛资料和那本厚重的题集彻底脱手，雪片般散落一地。
“我操！你他妈没长……”江野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脏话脱口而出。他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猛地抬起头，想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然而，当他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时，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是沈知珩。
那个刚刚被老师指定为他的“救世主”的学神。
沈知珩显然也没料到这场意外。他微微蹙着眉，先是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被他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资料，然后才抬起眼，看向肇事者。
两人的目光，在弥漫着尘埃的光柱中，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阻隔地碰撞在一起。
江野的眼睛里是未加掩饰的恼怒、桀骜，还有一丝因为对方身份而产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而沈知珩的眼神，依旧是他标志性的平静，像一潭深秋的湖水。但那平静之下，并非完全没有波动。那是一种极快的审视与判断，像是在分析一个意外变量对既定程序的影响。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是因为疼痛，更像是因为既定的秩序被打乱而产生的不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阳光勾勒着沈知珩清晰冷淡的侧脸轮廓，也照亮了江野眼中跳动的火焰。
一个站在光里，整洁、规整，代表着绝对的理性与秩序。
一个处在光影交界，不羁、散漫，象征着未被驯服的野性与混乱。
散落在地的书本和纸张，如同他们此刻截然不同、被迫交织的命运，一片狼藉。
最终还是江野先一步反应过来，那莫名的烦躁感促使他想要立刻结束这场尴尬的对峙。他啧了一声，极其不耐地弯下腰，动作粗鲁地胡乱将脚边的几本书拢在一起，塞回沈知珩怀里。
“看着点路，大学神。”
他的语气硬邦邦的，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沈知珩接过那几本被捏出褶皱的书，没有立刻回应。他沉默地蹲下身，动作不疾不徐，开始仔细地捡拾散落的纸张，并将它们按照原有的顺序一一理好。他的指尖干净修长，整理纸张的动作带着一种特有的条理感和稳定性，与江野的毛躁形成鲜明对比。
直到将所有资料重新归拢整齐，他才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在江野脸上，淡淡地开口，声音平稳无波：
“李老师交代了，放学后图书馆见。”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江野回应，便抱着他那恢复整齐的世界，绕过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的江野，径直朝前走去。
仿佛刚才的碰撞，不过是一个需要被即刻清理并遗忘的小小故障。
江野盯着那个挺拔而冷漠的背影，牙关不自觉地咬紧。他感觉自已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股无处发泄的力气憋在胸口，闷得发慌。
放学后？图书馆？
去他妈的互助小组！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可那个清冷的声音和不容置疑的眼神，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的意识里。
走廊恢复寂静，阳光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沉降的尘埃，证明着方才那场短暂而剧烈的、两个世界的相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