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寒甲凝霜待决战
夜色如墨,泼洒在全州城的每一个角落。城头的火把被夜风卷得猎猎作响,橙红的火光在城砖上跳跃,将遍地血污映照得愈发狰狞,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混杂着草木灰的气息,令人作呕。李定国立于北城门楼之上,银甲上的血污已凝结成黑红色的斑块,左臂被箭擦伤的伤口虽已包扎,却依旧隐隐作痛。他望着城外清军连绵数里的营寨,篝火如繁星般散布在黑暗中,剑眉紧蹙,眼中满是凝重。
“王爷,”孙勇提着一盏灯笼走上城楼,灯笼的光映出他疲惫的脸庞——双眼布满血丝,下颌的胡茬冒出寸许,甲胄的袖口被刀划开一道裂口,露出渗血的伤口,“城中清点完毕,现有兵力不足八百,重伤者一百余人,粮草仅够支撑两日,箭矢也所剩无几了。”
李定国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孙勇布满血丝的双眼,沉声道:“百姓们的情况如何?”
“陈婶带着张寡妇、李二嫂她们在城西北角搭建临时安置点,收留了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孙勇顿了顿,喉结滚动着补充道,“只是粮食紧缺,今晚怕是只能喝稀粥了,不少孩子都在哭着要吃的。”
正说着,柳若薇提着药箱走上城楼,她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双手因长时间浸泡在草药水中而泛着苍白,指尖微微颤抖:“王爷,刀将军已经醒了,只是失血过多,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
李定国点点头,迈步向医棚走去,孙勇与柳若薇紧随其后。医棚内,灯火摇曳,刀小蛮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左臂的伤口重新包扎过,绷带又渗出了淡淡的血迹。她身着墨色劲装,领口敞开,露出锁骨处的旧疤,见李定国进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李定国按住肩头。
“躺着吧,”李定国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指尖能感受到她肩头的滚烫,“你的伤,暂且不能再上战场。”
刀小蛮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咬着唇道:“王爷,末将身为将领,岂能临阵退缩?弟兄们都在城头拼命,我怎能卧在这里?”
“本王知道你的心思,”李定国坐在榻边,目光坚定如铁,“但全州城需要你,更需要一支能战的军队。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伤,日后带领弟兄们收复失地。”他转头对柳若薇道,“柳姑娘,麻烦你多费心照顾刀将军,务必守住她的性命。”
柳若薇颔首道:“王爷放心,民女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护着刀将军。”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甲胄上沾着泥土,气息急促:“王爷,城西南角发现清军斥候,约莫五人,正趴在土坡上窥探城防!”
李定国眼神一凛,立刻起身:“孙勇,随本王去看看!”
两人快步登上西南城楼,只见五名清军斥候正趴在城外的土坡上,其中一人手持望远镜,其余四人手持短弩,正鬼鬼祟祟地观察着城内的情况。李定国冷哼一声,取下腰间的弓箭,拉弓如满月,箭矢如流星般射出,正中那名持望远镜斥候的后心。那斥候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另外四名斥候见状,转身想要逃跑,孙勇早已带领十名士兵冲了下去,片刻后便提着四颗头颅回来,甲胄上又添了几道新的血痕。
“王爷,已经解决了。”孙勇将头颅扔在地上,沉声道。
李定国望着城外的黑暗,眉头皱得更紧:“吴三桂的主力怕是明日就会抵达,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加强城防,今夜分三班轮流值守,每半个时辰巡查一次,绝不能给清军可乘之机。”
“是!”孙勇抱拳应道,转身离去安排防务。
夜色渐深,医棚内,刀小蛮辗转难眠,她想起白日战死的弟兄们,想起李栓柱临终前“守住全州”的嘱托,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柳若薇坐在一旁,见她如此,轻声安慰道:“刀将军,你别太难过了,弟兄们的血不会白流,我们一定会守住全州城的。”
刀小蛮擦干眼泪,握住柳若薇的手,声音坚定中带着一丝哽咽:“若薇,谢谢你。明日一战,我定要亲手杀了夏国相,为弟兄们报仇!”
柳若薇点点头,眼中满是敬佩:“刀将军,我会一直陪着你,为你包扎伤口,递武器。”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城外便传来震天的鼓声,如惊雷般响彻云霄。李定国登上城头,只见吴三桂的大军主力已抵达城下,十万大军排列整齐,旗帜如林,刀枪如芒,气势恢宏得令人窒息。吴三桂骑着一匹白色战马,身着金盔金甲,腰间佩着一把镶嵌宝石的长剑,面容阴鸷,眼神中透着不可一世的傲慢。他身旁的夏国相身着亮银甲,甲胄上嵌着七颗铜钉,手中握着一把鬼头刀,目光死死盯着城头的李定国,眼中满是杀意。
“李定国,本王劝你速速投降!”吴三桂的声音透过扩音的铜喇叭传遍全城,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若你开门献城,本王可以饶你不死,还能封你为平西侯,享尽荣华富贵!”
李定国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长枪,枪尖直指城下:“吴三桂,你这卖国求荣的奸贼,休要痴心妄想!我大明将士,宁死不降!”
吴三桂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传令下去,午时发起总攻,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清军阵中鼓声雷动,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彻云霄,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李定国神色凝重,对身旁的孙勇道:“孙勇,传令下去,弓箭手就位,滚石擂木准备,待清军进入射程,听我号令射击!”
“是!”孙勇抱拳应道,立刻下去传达命令。
城头之上,明军将士们严阵以待,虽然人数悬殊,但他们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与城池共存亡的坚定。阿牛握着手中的长刀,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他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嘴角却紧抿着,眼中充满了决绝。他想起了李栓柱,想起了周明,想起了所有战死的弟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守住全州城!
日头渐渐攀升,午时的钟声终于敲响,沉闷的钟声在空气中回荡。吴三桂手中的长剑一挥,厉声喝道:“攻城!”
刹那间,清军阵中万箭齐发,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城头,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城砖被打得“噼啪”作响,碎石与木屑飞溅,不少明军将士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紧接着,数千名清军推着云梯、扛着撞木,如潮水般涌向全州城,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向前冲。
“放箭!”李定国高声喊道。
城头的弓箭手立刻放箭,箭矢如流星般射向清军,城下的清军纷纷倒地。但清军人数众多,前赴后继,不断有云梯架上城头,越来越多的清军攀上城墙,与明军展开激烈的厮杀。
刀小蛮在医棚内听到城外的厮杀声,再也按捺不住,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柳若薇按住:“刀将军,你伤势未愈,不能出去!”
“若薇,放开我!”刀小蛮眼中满是焦急,用力推开柳若薇,拿起一旁的长刀,踉跄着向城头跑去,“弟兄们在城外厮杀,我不能在这里坐视不管!”
柳若薇无奈,只能拿起药箱,紧随其后。
城头之上,厮杀异常惨烈。李定国手持长枪,如一尊铁塔般守在城楼旁,银甲上已添了数道刀痕,枪尖所到之处,清军纷纷倒地,鲜血溅满了他的脸庞。孙勇挥舞着大刀,与清军展开激烈的搏斗,身上已添了数道伤口,却依旧勇猛异常。阿牛紧紧跟在孙勇身旁,虽然经验不足,但他凭借着一股狠劲,也斩杀了数名清军,身上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却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夏国相带领着一队精锐攀上了城头,他一眼便看到了李定国,眼中闪过一丝狞笑,挥舞着鬼头刀冲了过去:“李定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李定国冷哼一声,转身与夏国相战在一起。两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打得难解难分。夏国相的刀法狠辣刁钻,招招致命;李定国的枪法沉稳凌厉,步步为营,一时间难分高下。
刀小蛮冲到城头,看到李定国与夏国相激战,立刻挥刀冲了过去,想要帮忙。一名清军将领见状,立刻拦住了她——此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左眼处有一道疤痕,人称“独眼虎”,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喝道:“臭娘们,哪里走!”刀小蛮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长刀一挥,与独眼虎战在一起。她左臂的伤口不断渗血,影响了动作,渐渐落入下风,肩头又被划开一道口子。
柳若薇冲到城头,立刻为受伤的将士们包扎伤口。她的动作麻利,每一次缠绕绷带都精准而有力,为将士们争取了更多的作战时间。一名士兵被箭射中大腿,柳若薇刚为他包扎好,便看到一名清军冲了过来,她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旁的短刀,刺向清军的后背,清军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城下的清军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头,明军将士们渐渐体力不支,伤亡越来越大。孙勇被一名清军从背后偷袭,长刀刺穿了他的胸膛,他艰难地转过身,看着那名清军,眼中满是不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刀砍向对方,两人一同倒了下去。
“孙将军!”阿牛惊呼一声,心中悲痛万分,他怒吼着冲向那名清军的尸体,疯狂地砍着,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
李定国看到孙勇战死,心中一痛,枪法出现了一丝破绽。夏国相抓住机会,鬼头刀狠狠劈向李定国的肩头,李定国躲闪不及,肩头被砍中,鲜血喷涌而出。他强忍剧痛,长枪反手一挑,刺穿了夏国相的肩膀。夏国相惨叫一声,转身想要逃跑,李定国岂能放过他,长枪一挑,刺穿了他的咽喉。
“夏国相已死!”李定国高声喊道,声音却带着一丝虚弱,“清军弟兄们,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然而,清军人数众多,夏国相的死并没有让他们退缩,反而激发了他们的凶性。更多的清军涌上城头,明军将士们渐渐难以抵挡,开始节节败退。西城楼方向突然传来巨响,城门被撞木撞开,清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喊杀声震天动地。
“王爷,西城破了!”一名亲兵浑身是血地冲过来,声音带着绝望,“您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定国望着城头不断倒下的将士,看着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清军,眼中满是悲痛与决绝。他知道,全州城守不住了,但他绝不能让弟兄们的心血白费,更不能沦为阶下囚。
“刀小蛮!”李定国高声喊道,声音穿透厮杀的喧嚣。
刀小蛮听到呼唤,拼尽全力击退独眼虎,立刻冲了过来,她左臂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王爷!”
“你立刻带领重伤的将士和百姓,从北门偏门撤退,沿湘桂古道前往桂林府!”李定国沉声道,同时解下自己的帅印塞进她手中,“此印为凭,沿途府县见印必当提供支援!”
“王爷,我不能丢下你!”刀小蛮哭着道,死死攥着帅印。
“这是军令!”李定国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必须活下去,带着弟兄们和百姓们活下去,这才是对死去弟兄们最好的交代!”他转头对柳若薇道,“柳姑娘,麻烦你照顾好刀将军和百姓,若她有半点闪失,本王唯你是问!”
柳若薇含泪点头,用力攥住刀小蛮的手臂:“刀将军,我们走!”
“阿牛,你率二十名精锐护卫,务必护送刀将军和百姓安全抵达桂林!”李定国又转向阿牛,目光坚定。
阿牛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重重跪地磕了个头:“王爷,您一定要来桂林府!”
“放心!”李定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对剩余的将士们高声道,“弟兄们,随本王从南门突围,牵制清军主力,为百姓和重伤弟兄们争取时间!”
“愿随王爷死战!”剩余的五十余名将士齐声呐喊,声音震彻城头。
刀小蛮知道不能再拖延,她含泪回望李定国,带着重伤将士和百姓,在阿牛与柳若薇的护送下,悄悄从北门偏门撤离。李定国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转身握紧长枪,高声道:“弟兄们,跟我冲!”
他率领将士们从南门杀出,如一把尖刀刺入清军侧翼。吴三桂见状,误以为李定国要从南门突围逃窜,立刻下令:“全军合围南门,活捉李定国!”
清军主力纷纷涌向南门,与李定国所部展开激战。李定国手持长枪,身先士卒,银甲染血如红梅绽放,枪尖每一次起落都带走一条生命。将士们紧随其后,浴血拼杀,用血肉之躯为北门撤退的百姓们争取时间。
激战半个时辰后,李定国估摸着百姓们已走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高声道:“弟兄们,随我向东突围,绕山路前往桂林!”
他带领将士们突然调转方向,朝着东侧山林冲杀。清军猝不及防,被撕开一道缺口。李定国身中数刀,却依旧挥舞长枪开路,将士们紧紧跟随,拼死突围。
吴三桂发现中计,怒吼道:“追!给我追!”
清军随后追杀,却被山林中的崎岖地形阻拦。李定国带领剩余的二十余名将士,借着山林的掩护,且战且退,最终摆脱了清军的追击。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全州城头,“明”字大旗被清军砍倒,踩在脚下,城池彻底沦陷。李定国带着残部在山林中停下,望着全州城的方向,眼中满是悲痛与不甘。他身上的银甲已布满刀痕,鲜血顺着甲胄滴落,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依旧挺直了脊梁。
“王爷,我们安全了。”一名将士喘息着道。
李定国点点头,目光望向桂林府的方向,声音沙哑却坚定:“弟兄们,休整片刻,明日一早,向桂林进发!全州之耻,我们必当雪恨!”
残阳如血,映照在山林中疲惫的身影上,一支残存的明军,在南宁王李定国的带领下,向着桂林府的方向,迈出了复仇与重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