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硫磺味简直比凌晨三点的停尸房还让人心慌。
林野瞳孔骤缩,这种味道他熟,这是身体内部蛋白质正在被非正常高热“碳化”的前兆——说人话就是,这孩子快熟了。
“老孙!”林野这一嗓子喊劈了叉,直接把刚要在长条凳上眯瞪一会儿的孙思古震得差点心脏骤停。
太医院首座连鞋都没提好,光着脚丫子冲进来,手指搭上小石头的寸关尺,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灰。
“糟了,虚火反扑。五脏六腑就像那干透了的枯草堆,这会儿是里面起火了。药液吊不住,灌不进去,再这么烧下去,半个时辰人就没了。”
“那就别硬灌。”林野脑子转得飞快,肾上腺素飙升让他感觉周围的时间流速都变慢了,“肠道菌群肯定崩盘了,现在他肚子里就是一片死海,啥都吸收不了。九娘!”
韩九娘从隔壁配药室冲出来,手里还抓着两把没分拣完的药草,一脸惊惶:“咋了?是不是……”
“去育苗工坊!找那个标着‘实验组7号’的陶罐!”林野语速快得像机关枪,“那是‘益生灵曲’,就是上次我用温泉边那堆红毛菌发酵出来的玩意儿,赶紧拿来!”
韩九娘一愣,那是林野搞出来的怪东西,闻着一股酸馊味,当时差点被陈瘸子拿去沤肥。
但她看着林野那双要吃人的眼睛,二话没说,扭头就撞进了外面的雨幕里。
“老孙,按住他,别乱动。”林野转身就开始扒拉柜子。
没有胃管。该死,这破地方连根像样的软管都没有。
他的视线落在陈瘸子那个宝贝风箱上。
几分钟后,医疗站上演了一出修真界从未有过的“酷刑”。
陈瘸子那根用来吹灶火的细竹管经过沸水煮、烈酒泡,被林野拿在手里。
他把旧风箱拆得只剩那个核心的气囊泵,简单组装了一下。
这时候,韩九娘浑身湿哒哒地抱着那个陶罐回来了,那是真的用命在跑,鞋都跑丢了一只。
林野接过陶罐,那股子酸臭味扑面而来,但他闻着却像闻到了顶级香水。
“过滤后的营养糊,混进这个菌液,一比一配比。”林野下令。
竹管哪怕打磨得再光滑,往鼻子里插也是遭罪。
小石头虽然昏迷着,但本能地抗拒,喉咙里发出小兽濒死般的呜咽。
“按住了!”林野满头大汗,手里的动作却稳得像在拆弹。
竹管一点点探入,穿过食道。
这一刻,林野不是什么猎户,他是那个在ICU里跟死神抢人的顶级营养师。
“泵给我。”
手动泵接上。林野轻轻按压气囊。
第一滴混合液顺着管子流进去。
“咳咳——”孩子突然剧烈呛咳,那张蜡黄的小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别停!这时候拔出来就前功尽弃了!”孙思古大吼一声,一把按住孩子的胸廓,用一种极其诡异的手法向下推拿,“这是‘顺气推宫’,老夫这辈子第一次用这手法给人顺饭!”
韩九娘跪在床边,死死抓着床沿,指甲都要抠进木头里。
刚才有一瞬间,那混合液倒流了出来,差点呛进气管,吓得她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再来。”林野咬着后槽牙。
整整一夜。
医疗站的灯火就没熄过。
那口特制的平底锅始终温着,陈瘸子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搅拌机器,不停地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电解质汤,生怕结了一点块。
林野、孙思古、韩九娘,三个人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接力赛。
每隔半个时辰,推注一次,观察一次,记录一次。
窗外的雨还在下。
玄尘子就像个幽灵一样,缩在医疗站外面的廊檐下。
堂堂天剑宗长老,此刻就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小贼,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看见韩九娘因为一次险情跪在地上无声痛哭,又看见她抹了一把脸爬起来继续帮忙按住孩子的手脚。
那股子倔劲儿,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要渡劫的剑修都要狠。
老道士下意识地想掐个决,用灵力探探那孩子的情况。
“谁在外面!把你的灵力收回去!”屋里传出孙思古一声暴喝,“这孩子现在心衰得像张纸,你的灵力波动一下就能把他震死!”
玄尘子手指一僵,那道快要成型的探查术硬生生憋了回去,差点把自己憋出内伤。
他僵在原地,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一身能移山填海的修为,竟然连个屁都不是。
在这里,他就是个多余的废物。
第四天清晨,雨停了。
第一缕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照在医疗站满是泥点的窗户上。
“哇——”
一声嘶哑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啼哭声,打破了死寂。
这声音不大,听着还有点漏风,但在在场众人耳朵里,这就是天籁,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交响乐。
韩九娘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这回是真的哭出了声,嚎得像个丢了魂又找回来的傻子。
孙思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毫无形象地抹了一把全是油汗的脑门:“活了……这特么都能活……老夫这医算是白学了八十年。”
林野长舒一口气,感觉脊梁骨都被抽走了。
他扶着桌子站稳,嘴角终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加餐。把昨天那罐龙血藤灰拿来,再加两滴寒潭藻油。这小子现在缺铁缺得厉害,脑子也得补补。”
半个时辰后。
小石头已经不再需要那根要命的管子了。
他虽然虚弱,但那双眼睛终于有了聚焦点。
韩九娘用小木勺一点点喂着那碗黑乎乎的“免疫增强羹”,小家伙一边吞咽,一边用那根没扎针的小手,死死攥着韩九娘的一根手指头,怎么都不肯撒手。
这一幕,又被那个该死的“幽灵”看见了。
玄尘子站在厨房后院的篱笆外,盯着那口还在冒着热气的大铁锅,像是要把锅底看穿。
他就那么站了足足半个时辰,一动不动,像尊风化了的石像。
最后,他解下腰间那块刻着繁复云纹的玉佩——那是天剑宗长老的信物,见令如见人,能调动方圆五百里内所有依附宗门的势力。
他把玉佩轻轻放在灶台上,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一颗易碎的鸟蛋。
然后,这位高高在上的修仙者,转身走进了泥泞的小路,背影萧索得像一条刚刚被主人遗弃的老狗。
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林野走过去,拿起那块还带着体温的玉佩,在手里掂了掂。
“这老杂毛,还是没忍住凡心啊。”林野随手把玉佩丢给正在旁边配药的孙思古,“老孙,收着。等哪天他想明白了回来要,再还给他。”
孙思古接住玉佩,深深看了一眼玄尘子消失的方向:“他不会要回去了。而且,就算回来,他也不会再是用剑压人的那个玄尘子了。”
危机看似真的解除了,至少暂时是这样。
但食神谷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宁静。
几天后,就在小石头已经能自己抱着碗舔底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跪在了林野的院子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