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主！出大事了——黑云宗后山灶房炸了！”
周铁嘴这一嗓子嚎得像是谁家祖坟冒了青烟，手里那块焦黑的丹渣往桌上一拍，带起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李婆婆正拿着一把小银镊子给小白鼠喂食，闻声眉头一皱，两根手指捏起那块所谓的“丹药残骸”，凑到鼻尖轻嗅了一下，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瞬间挂满了嘲讽：“哼，硫磺味盖不住那一股子腥臊气。加了‘焚脉粉’催效，这也敢叫丹药？这就是给将死之人吊着一口气的催命符。吃下去确实觉得浑身发热有力气，那是因为五脏六腑都在燃烧透支。”
林野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团灰烬看了片刻。
这东西他熟，放在现代语境下，约等于高纯度兴奋剂兑了点老鼠药，主打一个“回光返照”的即时特效。
看来黑云宗那位赵大宗主是被逼急了，把这种饮鸩止渴的玩意儿当成了稳住人心的救命稻草。
“这是把最后一点底裤都当掉了。”林野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神色不仅没有慌张，反而透着一股尘埃落定的冷静，“通知下去，启动‘流民接引计划’第三阶段。”
周铁嘴愣了一下：“第三阶段？就是那个……这一阶段不是还处在理论论证期吗？”
“没时间论证了。”林野解下围裙，语气不容置疑，“打开西谷口，设两处‘断丹疗养站’。凡是弃丹来投的，不管以前是不是对着咱们吐过口水，只要肯把手里的丹药扔了，供三餐、治旧伤，不问来历。”
这命令一下，整个食神谷这台庞大的精密机器瞬间轰鸣运转。
西谷口是一处天然的地热裂缝区，终年雾气缭绕。
陈瘸子带着十几个帮工，把那是平时用来熏腊肉的棚子给拆了，连夜用废弃的符纸糊了墙——这些符纸以前是用来防鬼的，现在正好用来防风，保温效果居然还是一级棒。
几口大铁锅直接架在了温泉裂口上，省了柴火，借着地热搞起了“低温慢煮”。
第一批逃来的黑云宗外门弟子，那模样简直就是从难民营里爬出来的骷髅架子。
他们蜷缩在棚屋的角落里，眼神像受惊的兔子，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舍不得吃的发霉干粮。
陈瘸子一瘸一拐地拎着大木桶过来，勺子敲得桶边梆梆响：“都把手里那点垃圾扔了！看看你们那脸色，跟这锅底灰似的。来，这是谷主特意交代的‘温和代谢粥’，没放肉，全是好消化的粗粮和养胃的药草。”
这些弟子本能地抗拒，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不含灵气的食物就是“污秽”。
“喝！”陈瘸子眼珠子一瞪，颇有几分食堂大妈掌控生死的威严，“你们这些年吃的不是修为，是慢性烂肠子！不喝现在就滚蛋！”
一个饿得头昏眼花的少年，颤巍巍地端起碗，闭着眼灌了一口。
预想中灵气溃散的痛苦没来，反而是一股暖流顺着食道缓缓滑下，原本像被刀绞一样的胃，竟然奇迹般地舒展开了。
少年捧着碗，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全掉进了粥里。
他一边喝一边含糊不清地嚎：“师父说我废了……修不出灵气就是废物……可我肚子第一次不疼了……”
这一哭像是开了闸，棚屋里瞬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和吞咽声。
孙思古背着手在人群里穿梭，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时不时抓过一个弟子的手腕切脉，每摸一个，眉头的“川”字就深一分。
“肝经瘀滞，肾气枯竭，典型的重金属沉积。”孙思古气得胡子都在抖，从怀里掏出那本被修真界奉为圭臬的残卷《丹道正宗》，当着众人的面，“刺啦”一声撕了个粉碎，“放屁！全是放屁！什么金石为引，这分明是把人当炼丹炉在烧！”
他转头冲着旁边正在做记录的苏小小吼道：“画下来！都给我画下来！把这些舌苔发黑、指甲脱落的症状都画成图谱！题目就叫《三十年丹毒侵害实录》，盖上我太医院以前那颗大印！周铁嘴，你派人把这些图谱给我塞到各大州府学宫和边军营帐里去！”
孙思古深吸一口气，声音发冷：“让天下人都看看，所谓的名门正统，是怎么把好好的活人炼成一堆废渣的。”
这边的疗养站忙得热火朝天，林野却独自站在厨房的高台上，看着远处蜿蜒的山道。
日头偏西的时候，他在排队领粥的长龙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粗布斗篷，背佝偻得厉害，脸上抹着厚厚的锅灰，但那种长期发号施令养成的僵硬体态，林野一眼就认了出来——赵乾。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黑云宗宗主，如今就像个迟暮的老农，手里捧着个缺了口的破碗，眼神空洞地盯着前面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林野没有让人去揭穿他，只是对负责打饭的陈瘸子做了个手势。
轮到赵乾时，陈瘸子的大勺顿了顿，多舀了半勺浓稠的米油盖在粥面上，嘴里还嘟囔了一句：“老东西，看着挺虚，多吃点吧，下回能不能排上队可不一定了。”
赵乾身子猛地一僵，捧着碗的手微微颤抖，最终低着头，混入人群，找了个避风的墙根蹲下，一口一口地吞咽着那碗原本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凡食”。
与此同时，所谓的“清邪联盟”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周铁嘴带回来的消息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两大金丹长老带着几百号人本来气势汹汹地要来讨伐陨仙坡，结果走到半路被自己门下的弟子给堵了。
这些底层弟子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几百号人跪在地上，把山道堵得严严实实。
带头的那个弟子，手里捧着一封家书，哭得撕心裂肺：“师尊！我不求长生了，但我儿子快饿死了！您给的辟谷丹救不了他，他才三岁啊！吃了就吐血！但是林谷主的‘婴儿营养糊’能救命啊！求师尊开恩，许我们去讨口饭吃吧！”
那两位长老也是有家有口的人，看着这一双双绝望的眼睛，手里的飞剑怎么也祭不出去。
最后两人对视一眼，长叹一声，调转了剑头：“回吧。此非叛道，乃归人伦。”
夜幕降临，林野正盯着新一批装车的“基础营养羹”，这批货是要送往边境七个已经断粮的寨子的。
萧景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压低声音提醒道：“朝廷的密探已经在谷外徘徊两天了，那个领头的锦衣卫我看过，是个狠角色。他们怕是要给你扣个‘蛊惑民心、图谋不轨’的帽子。”
林野舀起一勺汤尝了尝咸淡，神色平静得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嘴长在他们身上，想怎么定罪是他们的事。但这碗饭能不能救人，是我的事。”
他转过身，灶膛里的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明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让萧景珩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告诉所有分站——明天开始，所有救济粮加量不加价。特别是给孩子留的那一份，谁敢克扣半两，我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辟谷’。”
林野将勺子扔回锅里，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们可以审判我的野心，但谁也审判不了这碗让孩子活下去的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