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艘庞大的灵舟还没来得及把“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倾泻下来，后院起火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林野也没想到，周铁嘴这一招“医疗科普”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这年头，修仙者们为了长生，那是真的敢把砒霜当饭吃。
什么“洗髓伐骨”，听着高大上，翻译成现代医学术语，很可能就是“重金属中毒导致的急性腹泻与脱水”。
周铁嘴带着一帮能说会道的兄弟，也没干别的，就是把林野整理的那些丹药成分分析报告，用最直白的大白话印成了传单。
《惊！为了筑基他竟每天吞服三斤汞！》
《辟谷丹背后的真相：不是不饿，是你的胃神经坏死了！》
《太医院首座孙思古亲笔信：其实我也经常背着人偷偷喝粥！》
尤其是那份附带着真实病例图录的《常见修真职业病防治手册》，简直就是扔进旱厕的一颗雷。
那些长期服用辟谷丹的低阶修士，本来就面黄肌瘦，一看图册里那个“经脉脆化如枯枝”的解剖图，再摸摸自己隐隐作痛的丹田，心态崩了。
这哪里是修仙，这分明是修了个寂寞还要搭上一条命。
于是，三大宗门原本用来“赈灾”的高阶灵米，还没运到陨仙坡，半道上就被几个修真世家麾下的凡人村落给截了。
甚至有几个练气期的外门弟子混在流民堆里，一边喊着“还我健康肝肾”，一边把抢来的灵米往嘴里塞。
“这不叫抢劫，”林野坐在灶台边，一边给炉火添柴，一边对刚回来汇报战况的周铁嘴点评道，“这叫消费者的觉醒。”
就在昨天夜里，黑云宗的宗主赵乾搞了一次突袭。
但这哥们儿也是倒霉催的，拼着老命抢回了一批“极品元气丹”，结果分发下去的时候，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他的亲传弟子，那个以前为了半颗丹药能跟人打得头破血流的小伙子，居然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师尊，这丹……我闻着有一股硫化氢的味道，是不是过期了？能不能换成那边扔过来的杂粮馒头？”
据说赵乾当时气得差点走火入魔，一掌拍碎了价值连城的炼丹炉。
但有人看见，深夜里，这位叱咤风云的一宗之主蹲在熄灭的篝火旁，捧着个破碗，偷喝守夜弟子剩下的一口菜粥。
那粥是林野让人放在篮子里顺水漂过去的，里面加了点那种被修真界视为剧毒、但在林野看来只是富含花青素的“紫幽草”。
赵乾喝完，抹了一把老泪。
不知道是感叹这粥真香，还是感叹自己这大半辈子修的仙，居然还不如一碗粥来得实在。
与此同时，食神谷内部的气氛却异常祥和——或者说，异常的“学术”。
孙思古老头彻底放飞了自我。
他在谷口的空地上搭了个台子，背景板是一张巨大的、画风清奇的人体经络与内脏对比图。
左边是“传统修士的黑心肝”，右边是“食神谷干饭人的粉嫩内脏”。
“诸位道友请看，”孙思古手里拿着根教鞭，敲得啪啪响，“这就是你们奉为圭臬的‘金石之药’造成的后果！你们以为那是丹田发热？错！那是重金属沉积导致的局部炎症反应！你们以为那是灵气入体？错！那是神经毒素带来的致幻快感！”
台下一片哗然。
几个刚刚投诚过来的筑基修士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干呕。
这时候，李婆婆带着她的“毒理分析小组”适时登场了。
这位前绝命毒师如今是食神谷最硬核的营养顾问。
她那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本刚刚装订好的《绝地求生：舌尖上的避雷指南》。
“记住这个口诀，”柳如烟站在旁边，用她那依然风情万种但现在充满了知性美的声音领读，“红光亮，肝先丧；甜过头，命难留；要想活得久，哪怕喝稀粥，也别碰那颗大红球！”
这顺口溜魔性得很，没过两天，就连附近镇上的三岁小孩都会背了。
这下子，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门终于坐不住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地盘争夺，这是在挖他们的祖坟——丹药体系一旦崩塌，整个修真界的经济链条就断了。
三大宗门连夜召开了“清邪誓师大会”，发誓要把林野这个搅屎棍给平了。
结果会议开到一半，那场面简直没眼看。
据说是因为负责茶水的侍从，私底下也是《食神谷周刊》的忠实读者。
他觉得各位长老连日操劳火气大，好心好意地在茶水里加了一点从黑市上淘来的、林野流出的“益生菌调理粉”。
那本来是好东西，能调节肠道菌群。
坏就坏在，这些长老常年嗑药，肠胃里的菌群环境早就脆弱得跟纸糊的一样。
这一调理，那是真的“通”了。
“噗——”
当第一声尴尬的闷响在严肃的大殿里响起时，历史的车轮悄悄拐了个弯。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一场决定修真界命运的高层会议，最终变成了争夺茅厕排队权的百米冲刺赛。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在会场最显眼的大柱子上贴了一张巨幅海报：
《食神谷首届开放日：放下屠刀，立地干饭。
凡愿弃丹改膳者，凭此券可免费领取‘清补凉’一份。
》
那一刻，尊严在生理需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据说有三位元婴期的长老，提着裤子就从后门溜了，连飞剑都没御，直接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食神谷大巴车（其实是几只被驯服的巨型陆行龟）。
深夜，灶房里的火光渐渐暗淡。
林野正在搅拌最后一锅“晚安舒缓羹”。
这羹汤里加了点安神助眠的灵材，主要是为了给谷里那帮亢奋过度的工作人员降降温。
窗棂被风吹动，一只纸鹤晃晃悠悠地飞进来，落在案板上。
没有署名，没有灵力波动，就是一张普通的宣纸，上面用炭笔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墨迹有些晕染，像是写字的人手在发抖，又或者是有眼泪滴在了上面。
“粮绝，符尽，人心散。明日，我不来了。”
简简单单十二个字，道尽了一个旧时代的落幕。
林野轻轻吹灭了油灯，揭开瓦罐的盖子，热气腾腾的香味在黑暗中弥漫开来，温暖而踏实。
“那就对了，”他对着那张纸条轻声说道，语气里没有胜利者的狂妄，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当所谓的圣人开始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候，这世道讲什么大道理都没用，终究还是得让掌勺的人说了算。”
窗外星河寂静，灶膛深处的余火还在顽强地跳动，像是一颗在这个冰冷修真界里，唯一还不肯熄灭的热乎心脏。
清晨霜未化，周铁嘴裹着破袄冲进厨房，靴底带进半块焦黑丹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