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食神谷，雾气还没散，厨房里的灶火刚舔上锅底，周铁嘴就跟个被狗撵的兔子似的，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炸了！林谷主！沈青崖那罐子……炸了！”
林野手里正切着像大腿一样粗的“铁皮山药”，闻言手都没抖一下，刀工依旧稳如老狗：“炸了？不可能。那是通过美拉德反应深度发酵的酱膏，我也没往里面加硝石硫磺，怎么可能物理爆炸？除非沈将军把它扔进了丹炉里。”
“不是那个炸！是京城炸了！”周铁嘴一把将手中那份全是褶皱的抄录邸报拍在案板上，喘得像个拉过载的风箱，“沈将军那个亲卫是个狠人，死前把陶罐护在心口送到了将军府。府里那帮没见识的老仆不知道这是啥，那个负责开箱的老管家闻着味儿不对，以为是某种西域来的贡品，没忍住……用手指头蘸了一口。”
林野把山药扫进盆里：“然后呢？食物中毒了？”
“中个屁的毒！”周铁嘴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那老管家多年的老寒腿，当场就不抖了！这一传十十传百，府里上下把那点残酱拌着糙米饭分了个精光。最离谱的是个瘫痪三年的老嬷嬷，吃完半碗饭，半夜里竟然自己爬起来上茅房，把巡夜的更夫吓得差点当场去世，以为是诈尸！”
正在旁边偷吃刚出锅油渣的老饕李建安一听，乐得差点背过气去，一边咳一边拍桌子：“哈哈哈哈！我早说了这酱有魂儿！那是啥？那是陨仙坡特产的‘幻心菇’做基底，配上‘岩浆蜜蚁卵’提鲜，我还特意加了足量的褪黑素调节神经节律——那帮太医天天给人开重金属超标的丹药，哪懂这个？这是纯天然生物制剂！”
“问题就在这儿。”林野擦了擦手，眉头不仅没舒展，反而皱得更紧，“他们不懂原理，但他们懂抢。”
这哪是什么酱，在那些怕死怕得要命的权贵眼里，这就是续命的神物。
“传我命令，”林野当机立断，声音冷了几分，“停止‘亢奋提神汤’的生产线，那玩意儿太躁，容易让人上头。所有灶台全部改产‘免疫增强糊’，另外，启用地下三号储粮仓。咱们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这反应有点过度，但在场的人没一个质疑。
大家都是在刀尖上滚过来的，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
萧景珩背着手在药圃边溜达，看着满园子长得像食人花的“药材”，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若朝廷真的以此为由头，给咱们扣个‘私藏逆党、炼制妖药’的帽子发兵，周围这些州府，会怎么动？”
“三成死忠派会立刻响应围剿，那是想要军功想疯了的。”周铁嘴早就做好了功课，伸出手指头比划，“五成会观望，毕竟陨仙坡是个绝地，谁也不想来送死。至于剩下那两成……”他怪笑一声，“怕是已经在派人来求药的路上了。”
林野冷笑一声，从框里拎出一只正在扑腾的“七彩野鸡”（学名：低空滑翔猛禽）：“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百姓用脚投票’。赵铁头！”
“在！”正在角落里啃骨头的赵铁头猛地起立。
“带你的工程队，连夜把谷口的防御工事往外推两里，给我搭个台子，名字就叫‘试吃台’。放出话去，凡是周边流民，只要愿意留下干三天活，每天管两顿‘养生套餐’。不用咱们去解释什么妖魔邪道，舌头和胃，是最诚实的器官。”
第三日正午，第一批“小白鼠”果然来了。
为首的不是流民，竟然是个穿着绸缎、却一脸菜色的胖子。
他是邻县县令的家仆，说是来探查虚实，实则是替那得了痛风的主子来当替死鬼尝毒的。
这胖子颤颤巍巍地端起一碗其貌不扬的“温补杂粮粥”，那是林野特意调配的低嘌呤配方，加了能中和尿酸的“碱蓬草”。
一口下去，胖子愣住了。
三口下去，胖子眼圈红了。
一碗下肚，胖子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通体舒泰的饱嗝，感觉那种长期折磨关节的酸痛感竟然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丝。
“这……这比我家老爷那个御医开的苦汤子强一万倍啊！”胖子把碗往桌上一磕，噗通一声跪在了赵铁头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就开始嚎，“壮士！还要人吗？我虽不会打架，但我会切墩啊！我家老爷痛风十年，喝这个能活！我也想活啊！”
赵铁头懵了，挠着后脑勺看向林野。
林野站在高处，只是淡淡挥了挥手：“收下。记住了，从今天起，咱们这儿不是什么流放地，也不是避难所。咱们是‘食修学院’——也就是修真界的新东方。”
入夜，审讯棚里的灯火昏黄。
柳如烟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进来，几天的关押让她那股子傲气磨得差不多了，但眼神里还是透着股精明。
“我可以告诉你们黑云宗的真实计划。”她抢先开口，声音沙哑，“但我有一个条件，放我走。这交易很公平。”
“不公平。”林野摇了摇头，坐在她对面，手里端着一个还在冒热气的陶碗，“你现在走不出去。黑云宗丢不起这个人，一个金丹长老栽在一群厨子手里？你回去的下场只有一个——被灭口，然后把锅甩给我们，说我们把你炼成了人丹。”
柳如烟的身子僵住了，脸色瞬间煞白。
她是聪明人，知道林野说的是实话。
林野把手里的碗往前推了推：“喝了吧。‘安神小米羹’，加了点宁心草。你那丹田虽然碎了，但肠胃还得要。想活下去，先学会怎么像个人一样好好吃饭。”
柳如烟看着那碗金黄粘稠、散发着淳朴香气的米粥，那是她辟谷几十年从未正眼看过的凡俗之物。
她颤抖着端起碗，第一口入喉，温热的暖流瞬间包裹了冰冷的胃袋。
那一刻，什么宗门荣耀，什么长生大道，都抵不过这一碗碳水化合物带来的安全感。
两行清泪，吧嗒一声掉进了碗里。
五日后，周铁嘴带来了一个比“酱缸爆炸”更炸裂的消息。
京城几位原本主张围剿的重臣，联名上疏要求彻查“陨仙坡异术”，结果折子还没递上去，就被自家的后院起火给烧回来了。
坊间不知何时流传起了一首童谣：“将军不吃皇粮了，改吃谷饭咧！一口酱下肚，太医全失业！”
更要命的是，边境几个哨站的士兵听说这事儿后，看着手里硬得能砸核桃的干粮，直接哗变了，拿着锅碗瓢盆敲得震天响，高呼口号：“要饭吃！不要符箓！”
厨房里，林野站在那口直径两米的巨型铁锅前，动作舒缓地将最后一勺精盐撒入翻滚的浓汤中。
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早已预料到的冷冽。
“你看，”他对身边的萧景珩说道，“他们以为那是妖术，其实那只是因为……他们饿了太久了。”
“好戏，才刚开始。”
此时，负责瞭望的岗哨上，风向标突然诡异地逆风旋转起来。
远处昏暗的地平线上，几百道流光划破夜空，带着并不友善的呼啸声，正向着陨仙坡极速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