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王宫又一次迎来了那位半精灵说客，只是这一次，气氛与先前截然不同。
泽兰站在大殿中央，身上仿佛还带着从猎巫边境拍卖场铩羽而归的风尘与冷意。
他不再需要过多的伪装与谄媚，那双湛蓝的眼眸里，只剩下冷静与不容置疑的坚持。
上一次的失败，并未让他放弃，反而让他调整了策略。
“陛下，”泽兰的声音清冽，回荡在过于安静的大殿里，“黑皇帝抢先一步，这确实出乎意料，但这恰恰证明了那份血脉的真实与珍贵。”
卡塔王坐在王座上，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难看。
里维亚帝国派来的使者刚刚离去不久，虽未言明着威胁，但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警告意味，让他如坐针毡。
此刻再见到泽兰，他只觉一个烫手山芋去而复返。
“证明？证明有什么用！”卡塔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人已经被带回里维亚了！难道你要本王去黑皇帝手里抢人吗？”
“当然不是。”泽兰的嘴角牵起一丝近乎没有的弧度，仿佛在嘲笑卡塔王的怯懦。“我们只需要换一种方式，让里维亚帝国自愿交出血脉。”
“自愿？”卡塔王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联姻。”泽兰吐出两个字，如同在棋盘上落下新的一子。“请陛下以卡塔国的名义，向里维亚提出联姻之请，从您身边选取一位适婚的王子，求娶这位新册封的艾丝特尔公主。”
“什么？！”卡塔王猛地从王座上直起身，脸上写满了荒谬与恐惧，“你想让本王的儿子去求娶那个……那个奈克托夫公主？黑皇帝怎么会答应！他若动怒，我卡塔顷刻间就是齑粉！”
“正因是您的王子，才有一线可能。”泽兰向前一步，语气急促而冷静地分析。
“卡塔如今国力微弱，对里维亚帝国构不成任何威胁。一位王子求娶公主，看似是弱小邻邦对帝国的攀附与臣服，正能满足黑皇帝的虚荣心，不易引发其警惕。反之，若他断然拒绝，传出去便是帝国傲慢，欺凌弱小，于他刚刚认回公主、欲塑造仁厚形象之际不利！”
泽兰看着卡塔王变幻不定的脸色，抛出了最后的诱惑，也是警告：“这是最后的机会，陛下。若此计不成，精灵族的支持将永远与卡塔无缘。而您之前资助我的行为，若我不小心泄露出去……里维亚帝国的皇帝会如何看待一个曾试图觊觎他血脉的邻邦呢？”
卡塔王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被绑上了泽兰的贼船，下不来了。恐惧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交织在他眼中。
联姻……派个儿子去……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殿外，脑海中迅速闪过自己那几个儿子的模样。
最终定格在一个模糊的、几乎被他遗忘的身影上。
有了！
那是一个奴隶所生的儿子，自幼体弱，性格怯懦毫无才能，在宫中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他死了，自己大概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用这样一个废物，去赌一个渺茫的机会。
成了，或许能攀上里维亚帝国或许是精灵族的高枝；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弃子，甚至可以向黑皇帝示弱，表明卡塔的诚意与无奈。
这笔买卖，似乎……做得过。
卡塔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算计与冷酷的神情：“……好！那就依你所言！本王会派出一位王子，前往里维亚帝国求亲。”
他没有说具体是哪位王子，但泽兰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松与残忍，已经明白了答案。
一个不受宠的、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如此，便静候陛下佳音。”泽兰微微颔首，掩去眼底的一丝讥诮。
他不在乎去的是谁，是英才还是废物，只要这个名分存在，只要联姻的提议被送到格洛里昂面前，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无论艾丝特尔被嫁到哪里去，都比在黑皇帝身边要好接近的多！
一切为了精灵族的利益，个人情感与道德此刻不在泽兰的考量范围内。
*
艾丝特尔几乎瞬间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不需要介绍，不需要象征。
仅仅是存在本身，就如同山岳倾轧，让空气都变得黏稠沉重。
王座之上的男人，面容英俊却毫无温度。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与她如出一辙的酒红色，却远比她的更深、更暗，如同陈年的血珀，沉淀着无数个世纪的权谋与暴戾。
此刻，那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并非审视，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并且其完美程度超出了预期的珍宝。
“来，走上前。”格洛里昂声音愉悦。
没有惊慌，没有失礼。
艾丝特尔依言向前，步履平稳地停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既非冒犯，亦非怯懦。
她抬起头，任由格洛里昂的目光描摹自己的五官，尤其是那双与他同源的眼眸。
一种微妙的战栗感沿着脊柱蔓延，那是弱小幼崽面对顶级掠食者的本能恐惧。
然而，在这恐惧的缝隙中，另一种情绪也在悄然滋生。
一种意识到这无可匹敌的力量或许将成为自己绝对庇护的、隐秘的依赖。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令人惊艳。”格洛里昂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鉴赏珍品的意味，“难怪让我付出远超预期的代价。”
艾丝特尔微微偏过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思绪，再抬眼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天真的、却直指核心的疑惑：
“那么把我买下来，花了您多少钱？”
格洛里昂凝视着她，片刻后，一声低沉而意味不明的轻笑在房间里荡开。
“很多。”他回答，身体重新靠回王座，阴影再次将他笼罩大半，只有那双酒红色的眼睛依旧在暗处灼灼生辉，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所以，别让我觉得这笔投资……不值。”
忽然想起爸妈靠她赚的那些钞票。
“我必然会成为您最富有的摇钱树。”艾丝特尔迎着格洛里昂的目光。
然后把那些钱通通都收入自己囊中！
她稍作停顿，红唇轻启，吐出那个既陌生又宿命的称谓：
“……父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