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在候审室里坐立难安，不知该如何面对稍后的审讯。片刻之后，方昭阳一脸煞白地回了候审室。余晖起身迎了上去，“学姐，没事吧？”方昭阳低着头，情绪极为低落，声音夹着些许颤抖，“谢谢你，我没事。”
这时，门口的警卫叫道：“下一位，余晖。”
余晖走进审问室，陈燃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一张细窄的桌子前，房间正中央搁着一把看起来就不太舒服的椅子。
“请坐。”
余晖端了端肩膀，僵硬地站着，双手好似不是自己的，竟不知该往哪里摆，所幸她长了两只手，彼此可以互相握着，勉强有个着落。
陈燃再次开口道：“请坐。”
余晖这才缓慢坐了下来。
“余晖……下都人，光明学院第43期学员，父母在下都从事制鞋生产，家中独女。十四岁时考入光明学院，现今毕业一年，寄住于第三区图书馆，刚刚参加完第二次‘正见者’选拔。你在光明学院的成绩处于中下游，个性内向，和同学的关系较为疏远。以上资料，是否属实？”
余晖沉默了片刻，答道：“属实。”
“今天晚上六点到七点，你在哪？”陈燃接着问。
“在宿舍休息。”余晖答道。
“在此期间，见过和你住在同一层楼的褚向光吗？”褚向光是整间自习室里唯一缺席的学生，他今日请了病假，在馆长的干预下，治安处没有将人带回来，只在图书馆做了笔录。
“见过，六点左右，我返回宿舍，褚学长正在阳台收衣服，我们打了个招呼。”
“你和死者的关系怎么样？”
“不熟，从未打过招呼。”
“你最近见过他和别人发生过争执吗？”
余晖摇头。
陈燃收了收眼眶，余晖审讯表上大大的红标，刺痛了她的眼睛。治安处有一个极为常用的办案逻辑，只要发生案件，一定就是下都人干的，毫无例外。余晖作为下都人，自然会被视为重点怀疑对象。
在上都人眼中，下都人要么愚蠢、懒惰、一无是处；要么贪婪、虚伪、为了利益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就仿佛下都人在还没出生时，那些糟糕的品质就已经刻在骨髓里了。
询问结束后，候审室里的同学陆续被亲友们保释，方昭阳不肯走，一直恳求家人替余晖作保，方昭阳的父母一时面露难色。余晖故作轻松道：“别担心，学姐，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我。”
余晖送走了方昭阳，缓缓往长椅上一靠。她在上都举目无亲，且个性孤僻，最怕给别人添麻烦，想来，只能留在治安处过夜了。她把自己缩成一团，闭起眼睛准备休息。不料此时，门外有人喊道：“余晖，有人保你。”
余晖腾地站起身，究竟是谁会来保她，难道是学姐没走？
门开了，沉闷的空气溜出了令人倍感压抑的空间，一道更为明亮的光从过道挤了进来。陈燃一袭警服，笔直地站在光亮的来处，周身似笼着朦胧的光圈。
余晖愣了一下，僵硬地对着门口的警卫说道：“我不认识她。”
陈燃并不感到尴尬，反倒将手中刚刚填好的保释表用双手递给了警卫，微笑道：“她说笑的，我们是同班同学，关系十分要好。”
警卫笑着接了过来，定睛一看，暗道：“果真不是一般的交情。”
余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陈燃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拽起余晖盖过手背的长袖子，把她往门外拉，“多谢，那我们走了。”
陈燃送余晖出了治安处，便折回去加班。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陈燃！”
刚刚下班的陈燃转过头，只见余晖穿着单薄的衣衫，裹在寒风中，发丝凌乱，“怎么没回去？”
余晖低着头，沉声道：“多谢，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陈燃笑了笑，原来她等在这里，只是为了与自己划清界限，“你我……”算了，很多事倒也不急于一时，“夜深了，我送你。”
余晖往后撤了一步，“不必了。”
陈燃只好点点头，“那好，再见。”
余晖怎么也没料到，最终保释她的人，是自己这个同窗三载，但没有说过几句话；同寝三年，但一天都没有同住过的同学。
余晖清楚地记得，报到的那天，陈燃梳着和自己同样的高马尾，拖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走进寝室，笑容和煦地跟她问好。慢热的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颇有一见如故之感。那一刻，余晖天真地以为，陈燃会是她在上都交的第一个朋友。谁知，当天晚上，她便被当头一棒敲醒了。陈燃走了，寝室里空空荡荡，只剩她孤身一人。她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无意中听到的议论，竟是真的！“她们没有说错，她是光明城治安官的掌上明珠，自然不想和我这个下都人共处一室。”
陈燃再次出现时，已是两天后了。她走进教室，径直朝余晖走去，余晖别过头，视若无睹，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陈燃似乎想说些什么，犹豫之下，终究没有开口。
三年来，陈燃始终走读，除了上课之外，很少出现在学院，并且两人选择的课程不甚相同，交集越来越少，关系再也没能缓和。
余晖始终认为，陈燃是因为讨厌自己，所以才搬出了宿舍。可为何今天，她会保释我呢？
余晖沿着马路向前走，回忆顺着无尽的前路延伸。所幸治安处到图书馆的距离不算太远，一个钟头也就走到了。她在没考上“正见者”之前，只能从下都的父母那里拿生活费，所以，她一向是能省则省。
一辆黑色的飞行车停在了路边，车门开了，只见陈燃坐在驾驶位上，向她招手，“先上车，在这里停车会扣信誉值。”
余晖本想拒绝，但听陈燃这么一说，便手忙脚乱地匆匆上车了。她一入座，便想起了从前上学时学过的道路法规，这里分明是可以停车的！
陈燃启动了车子，解释道：“我住的地方离图书馆很近，正好顺路。另外，这个案子有些疑点，我一时理不清头绪，想顺便问问你，方便吗？”
余晖点点头。
陈燃深知老同学的个性，如果她不这样说，只怕余晖根本不会搭自己的这趟顺风车。“……根据你的了解，刘上近期可有什么异常吗？”
余晖仔细回想起来，却无奈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
“到了。”陈燃望着不远处的第三区图书馆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