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垣那句“带路,去茅山”,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房间里霎时一静,连孙有为都收敛了跳脱,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垣。
冯剑更是愕然,连忙劝阻:“秦兄,万万不可!茅山势大,我们刚从其山门受辱而归,此刻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那赵千钧实力强横,更有茅山袒护,我们讨不到便宜的!”
李天澜也沉声道:“秦道长,心意我们领了。但此事需从长计议,贸然前往,恐再生事端,于任师妹、吴庆的伤势也无益。”
“从长计议?”秦垣目光扫过二人,最后落在冯剑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我等不了!”
他向前一步,周身那股因怒意而激荡的道炁虽已收敛,但眼神中的决绝却愈发清晰:“我辈修行,若连身边友人都护不住,眼见不平却畏首畏尾,还修什么道,问什么心?”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却更显坚定:“冯兄,我知你顾虑。此行非为踏平茅山,只为讨一个说法,要一个公道。他们可以不给,但我不能不去问。更何况……”
秦垣的目光转向房门,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楼下那个正在疗伤的身影,“伤了她,这件事,便不能就此算了。”
孙有为此刻也回过神来,猛地一拍大腿,站到秦垣身边:“没错!老冯,李兄,你们怕他茅山势大,道爷我可不怕!秦老弟说得对,这口气要是咽下去了,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算我一个!”
冯剑看着眼前态度坚决的二人,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焦虑。
他深知茅山龙潭虎穴,此去凶多吉少。
但秦垣的话,字字句句敲在他心头,那份因势力差距而被迫压抑的屈辱与不甘,此刻也被点燃。
李天澜沉默片刻,看向冯剑,眼神交流间,已然有了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对秦垣抱拳:“秦道长义薄云天,李某佩服。既然道长决意前往,我与冯剑,岂能退缩?纵是龙潭虎穴,也当陪道长走一遭!”
冯剑见状,知道再劝无用,重重叹了口气,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好!既然秦兄执意要去,我冯剑舍命陪君子!这口气,我也憋得慌!不过,我们需得谋划一番,不能盲目硬闯。”
“这是自然。”秦垣点头,“我们并非去厮杀,而是去论理。至少明面上如此。”
计议已定,冯剑立刻道:“我这就去安排车,我们连夜出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天澜,你留下,照看吴庆和……和任师妹她们。若我们三日内没有消息传回,你立刻带着他们远离此地,将此事原委上禀司内……罢了,司内恐怕也……”他话未说完,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天澜深知责任重大,凝重地点了点头:“放心,一切交给我。”
孙有为插嘴道:“要不要叫上苏子姑娘和袁姑娘?多个人多份力?”
秦垣摇头:“不必。苏子姑娘需专心为任姑娘疗伤,不宜奔波。此事,我们几人足矣。”
夜色渐浓,冯剑动作迅速,很快备好了两辆不起眼的小车。为了避免惊动可能存在的眼线,几人并未在客栈门口会合,而是约定在镇外三里处的岔路口等候。
秦垣与孙有为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了行装。
“秦老弟,你真想好了?”孙有为一边系着包袱,一边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可是茅山啊,论威名,仅次于白云观和天师府,咱们这点人手……”
“想好了。”秦垣将那块罗净素所赠的灰白石子贴身收好,又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正因其是茅山,才更要去。若连他们都如此行事,这玄门,这正道,还有何公理可言?”
他看向孙有为:“孙道兄,此行凶险,你其实不必……”
“打住!”孙有为立刻摆手,打断他的话,“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你秦垣为了朋友敢闯茅山,我孙有为要是怂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况且我野茅山和茅山的矛盾由来已久,道爷我说什么也要陪你走一趟!再说了,”他嘿嘿一笑,压低声音,“我还想看看,那赵千钧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敢这么嚣张!”
秦垣心中微暖,不再多言。
两人悄然离开客栈,借着夜色掩护,向镇外走去。
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道路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来到约定的岔路口,冯剑已经开了一辆车在等候。
没有多余的寒暄,秦垣和孙有为上了车。车厢内,气氛凝重而肃杀。
“轰。”
冯剑一脚油门,小车碾过碎石路,朝着茅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滚滚,卷起尘土,在月光下如同一条灰色的游龙。
车厢内,孙有为忍不住问道:“老冯,茅山守卫森严,我们怎么进去?总不能递帖子拜山吧?那估计连门都进不去就被轰出来了。”
冯剑一边开车,一边沉声回答:“茅山占地极广,除了主要山门和几处重要宫观有重兵把守,还有许多偏僻小径和侧门。我知道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可以绕过前山大部分岗哨,直通他们接待外来访客的‘迎客坪’附近。到了那里,我们再光明正大地要求见管事之人。”
“若是他们不见,或者直接动手呢?”秦垣闭目养神,忽然开口。
冯剑沉默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决然:“那……就只能闯了。尽量不伤人命,但生死盘,必须拿回来!任师妹和吴庆的伤,也必须有个交代!”
秦垣不再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怀中那枚温润的石子。罗净素赠石时所言犹在耳边——“于幻术迷障之中,保灵台一丝清明不昧”。此去茅山,所要面对的,或许不仅仅是武力,更有层出不穷的阵法、幻术与人心诡诈。
夜色深沉,马车在官道上疾行。远方的群山轮廓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而茅山,便是那巨兽的心脏。
“才下山,又上山,早知道就在师门等你们了。”孙有为咧嘴。
茅山,位于野茅山之后。
他们现在走的,其实就是去野茅山的主路。
待越过了野茅山,以及将茅山分成南北两院的界河,才算是正式踏入茅山地界。
车厢内,只剩下车轮滚滚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秦垣睁开眼,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景物,眼神锐利如刀。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