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简陋的客房内,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压抑。
除了开门的冯剑和其同僚李天澜,靠窗的床榻上还倚坐着一人。他面色惨白如纸,胸口厚厚的绷带遮掩下,仍有暗红血迹隐隐渗出,呼吸微弱而急促,正是身受重伤的吴庆。
“秦兄,孙兄。”冯剑抱拳行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孙有为凑上前,只瞥了一眼吴庆的伤势,便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下手忒狠了点!灵力侵入经络,震荡肺腑,这分明是冲着要命去的!哪个王八蛋干的?”
冯剑脸上瞬间掠过屈辱与愤懑,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请秦垣二人落座,这才将事情始末沉声道来。
“老秦,‘生死盘’的事,你还记得吧?”冯剑看向秦垣。
秦垣微微颔首。
柳镇大墓之中,冯剑凭借此法器力退强敌,然而阴差阳错,法器竟与他自身结下心印。更棘手的是,这“生死盘”的气机又与吴庆的性命息息相关。为保全吴庆,冯剑只得带其返回镇灵司总部,寻求解决之道。
“回到司里,诸位长老绞尽脑汁,甚至请动了司内供奉的几位隐世前辈出手,依旧无法撼动生死盘与我结下的心印。”冯剑语气低沉,带着无力,“万般无奈,经司内决议,由我带着吴庆兄弟,前往茅山上清宗求助。茅山符箓阵法冠绝玄门,底蕴深厚,或能找到稳妥的剥离之法。”
他话语一顿,眼中怒火升腾:“初到茅山,接待的执事还算客气,查验生死盘后,也坦言此事棘手,需请长老定夺。可就在我们等候期间,恰逢元真道派的几位高人拜访茅山,似是商议即将举办的‘四象论道’。”
听到“元真道派”四字,秦垣目光微凝,孙有为也立刻提起了精神,这正是他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冯剑继续道,声音愈发冰冷:“元真道派中有一人,名叫赵千钧,乃是长老徐造化的心腹。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生死盘之事,便横插一脚。那赵千钧竟强词夺理,声称他们查阅古籍证实,这生死盘的第一任主人,师承渊源可追溯至他们元真道派!因此,此物理应物归原主!”
“放他娘的狗屁!”孙有为听到这里,猛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几百年的陈年旧账也翻出来说事?法器机缘,有德者居之!既然已经认了老冯为主,那就是老冯的东西!老冯就算要还,也该是还给老吴!他们这分明是巧取豪夺!”
“谁说不是!”冯剑满脸愤懑,“我们据理力争,强调法器已然认主,况且吴庆兄弟一介凡人,此物于他福祸难料,我们此行只为寻求解除绑定之法,并非争论法器归属。可茅山的人……”他咬了咬牙,腮帮绷紧,“茅山的人竟也偏袒元真道派!那位之前还客气的长老,态度陡然转变,说什么元真道派所言非虚,此物关乎其道统传承,意义重大,希望我们顾全大局,将生死盘‘归还’。”
李天澜在一旁冷冷补充:“他们所谓的‘归还’,就是当场强行扣下了生死盘!”
冯剑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茶碗哐当作响:“吴庆兄弟不甘受辱,更不愿连累我们,出言争辩了几句,那赵千钧竟突然出手,以‘教训无知凡人’为名,一掌将其重伤!我欲上前阻拦,却被茅山之人隐隐合围,只能……只能眼睁睁看着……”
房间内陷入死寂,只剩下吴庆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
冯剑的叙述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镇灵司代表朝廷管辖玄门事务,竟在茅山受此奇耻大辱,连要保护的人都无法护其周全,这口恶气,如何能平?
“所以,你们只能带着伤,被迫离开茅山?”秦垣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平静无波,却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不然还能如何?”冯剑苦笑,脸上写满了无力与愧疚,“茅山势大,又与元真道派同气连枝,我们若当场强硬冲突,非但讨不回公道,恐怕连全身而退都难。”
孙有为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口中骂骂咧咧:“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这元真道派和茅山,简直是一丘之貉!道爷我本来还对四象论道有点期待,现在看来,这帮所谓名门正派,肚子里全是男盗女娼!”
“冯兄,此事镇灵司上层可知晓?后续打算如何处置?”秦垣问道。
冯剑摇头,神色黯淡:“我已用秘法传讯回司,但司内……似乎颇有顾虑。茅山与元真道派关系匪浅,势力盘根错节,司内恐怕不愿为了一个吴庆和一件法器,与这两大派彻底撕破脸皮。最终,只怕会……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这四个字,透着官场的冰冷与现实的无情。
秦垣沉默片刻,眼中寒芒一闪而逝。他并非冲动之人,但此事牵扯强权凌弱,故人受辱,更让他对元真道派和茅山的观感降至冰点。
他起身走到床榻边,仔细探查吴庆的伤势。伤势确实沉重,一股阴柔歹毒的法力盘踞其经脉,不断侵蚀生机。但好在,已有一股柔和而精纯的道家真元护住其心脉,并在缓缓滋养修复伤体。
这治疗手法……秦垣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人。
“吴庆暂无性命之忧,静养些时日便好。这疗伤手法,是出自苏子姑娘之手?”秦垣神色稍缓,询问道。
他与吴庆也算并肩作战过,虽初识时被其坑得不轻,但总有一份情谊在。
“是苏子师妹!”冯剑点头确认,随即补充道,“她在楼下的房间,任师妹和袁师妹也在。”
袁李不相离,有李天澜在的地方,袁淳姗必然相伴。只是没想到,任羽幽竟也在此行之中。
想起那个曾说着“我保护你的人”,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将他从魔障边缘唤醒的身影……
秦垣心头不由一暖。
然而,冯剑接下来的话,却让秦垣面色骤然一寒。
“只是……秦兄今日恐怕见不到任师妹了,她……她也受了伤,苏子师妹正在为她疗伤。”
“什么?”秦垣心头猛地一颤,一股无名怒火陡然窜起。
周身道炁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凛冽的气息竟逼得近前的冯剑踉跄后退了三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是……是的……”冯剑面露苦涩,“任师妹为了保护吴庆,也……也受了伤。那个赵千钧,手段很是了得。”
“好,很好。”秦垣面沉如水,声音冰寒刺骨。
他与冯剑虽多次并肩,但因镇灵司与李京的缘故,始终存有一分戒备。此事,他原本打算冷眼旁观。
但,他们不该伤到任羽幽。
“带路。”秦垣袖袍一拂,语气森然,不容置疑。
冯剑面露难色,劝阻道:“秦兄,苏子师妹正在为任师妹疗伤,此刻前去,恐怕多有不便……”
“我是说,”秦垣打断他,目光如刀,直刺人心,“带路,去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