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亮，山间弥漫着破晓前的清寒。
秦垣与孙有为已收拾停当，准备辞行。
两人刚走出石屋，便见一年轻道人静立门外，含笑道：“师父在主殿等你们。”
这人名叫成有度，是孙有为的师弟。
在年轻一代十几位弟子中，他排第二。
秦垣对这人印向很好。
再次步入那古朴石殿，只见罗净素已端坐其上。
经常能看见的于道人，晋道人，杨道人，并不在场。
反而是昨日刚归的何云苓坐在罗净素下首，此刻她已换上一身便于远行的劲装，背上药篓满满，显然也准备动身。
“秦垣小友随我那不争气的徒弟今日启程，前往帝都白云观参与四象论道……此乃玄门盛事，亦是难得的历练机缘。”罗净素目光扫过秦垣与孙有为，声音平和，“前路迢迢，江湖风波恶，贫道备下两件小物，或可在危急之时，聊作护身之用。”
秦垣循着望去，看见石桌上两件物事。
一件是一枚色泽深紫、隐有雷纹流转的木质令牌，上书一个古拙的“净”字。
罗净素将其推向孙有为：“有为，此乃‘雷击木’所制令牌，内蕴一道净心神雷之气。遇邪魔瘴疠，或心神受惑时，持之诵念静心咒，可辟邪守正，涤荡妖氛。”
孙有为没有接过，而是沉声道：“师父，这可是您的护身法器，我……”
罗净素不修道术，只悟天机。平日少有法器护身。
这枚令派，是他与一位高道“射覆”三日，赢来的。
这么多年了，可以说基本不离身。也为他逢凶化吉数次。
如今相赠，怕是预知道爱徒有危险。
“戴上吧！”罗净素淡淡一笑。
孙有为心头一暖，连忙恭敬接过，入手只觉一股温润却隐含刚正的力量传来，令他精神一振：“多谢师父！”
另一件，则是一块看似寻常的灰白色鹅卵石，仅有拇指大小，表面光滑，毫不起眼。
罗净素将其递给秦垣：“秦小友，此石无名，乃贫道年轻时于一处灵山古涧畔所得，伴随多年。它无攻伐之能，亦无防护之效，唯有一点——能镇心安神，于幻术迷障之中，保灵台一丝清明不昧。小友心性坚韧，道基稳固，此物予你，或能锦上添花，应对某些非常之局。”
秦垣接过石子，触手微凉，神识探入，果然感觉心神愈发沉静空明，仿佛外界的纷扰都被隔绝了一层。
他心中微动，郑重收下：“多谢罗前辈厚赠，晚辈定善用之。”
“贫道闲云野鹤平生枯坐书山，窥探天机，身无长物。还望莫要嫌弃。”
就在此时，何云苓也上前一步，对秦垣道：“秦小友，我亦即刻下山。昨夜参研那金书残篇，已有些许头绪，其中提及的‘温养断续’之理，与我平日所想印证，确有可行之处。我需亲往孩子们身边，仔细诊察，方能制定最稳妥的调理方案。救治之事，刻不容缓。”
秦垣与孙有为闻言，皆是精神一振。孩子们的事情始终是他们心头牵挂，如今何云苓如此迅速便有进展并付诸行动，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有劳何前辈！”秦垣深深一揖。
众人又简单话别几句，秦垣、孙有为与何云苓便一同下山。
再次踏上那“登龙梯”，心境与来时已大不相同。
行至山脚，穿过最后一片薄雾，何云苓与二人拱手作别：“二位，江湖路远，多多保重。待孩子们情况稳定，我或会传讯于你们。四象论道，盼你们各有所获。”
说罢，她转身择了另一条路，身影很快消失在苍翠山道之中。
“何师叔，还真是洒脱。”秦垣微微笑道。
孙有为望着何师叔离去的方向，松了口气，随即又兴奋起来，拍了拍背后的包袱：“那是，我何师叔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好了！孩子们有何师叔，咱们也能放心去凑热闹了！走吧，秦老弟，先去栖山镇，再转道去府城坐火车，直抵帝都！”
两人沿着山道，缓步而行。
下山的路程颇为顺利，抵达栖山镇时，日头才刚刚偏西。两人寻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
“总算能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个安稳觉了！”孙有为将行李扔在房中，长舒一口气。
秦垣亦觉风尘仆仆，简单洗漱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野茅山确实是太简陋了，甚至比他的水中庙还要简陋。就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也难怪孙有为会待不住。
秦垣洗漱完，轮到孙有为去洗漱了。
后者离开，就在秦垣准备调息片刻时，客栈单薄的木板墙另一端，断断续续的传来了压低的对话声。
起初并未在意，但其中几个字眼，却让他瞬间凝神。
“……元真道派此次，未免太过跋扈！真当我镇灵司是纸糊的不成？”一个男声带着压抑的怒气，说道。
“噤声！”另一个较为沉稳的男声立刻制止，“隔墙有耳。元真道派势大，他们行事向来如此，何曾真正将我等放在眼里？况且我们镇灵司……现在的确势不如人。”
“哼，仗着几分正统名头，行事却如此霸道，强夺生死盘，与邪魔何异！那茅山也是，明显更偏心元真道派，若非司内有令，不宜与他们正面冲突，我定要……”
“镇灵司”、“茅山”、“元真道派”、……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惊雷在秦垣脑海中炸响！
尤其是那粗豪的男声，越听越是熟悉，一个许久未见、却曾并肩作战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他豁然起身，动作快得让刚洗漱完进他屋的孙有为吓了一跳。
“秦老弟，怎么了？”
秦垣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墙边，凝神又听了片刻，确认无误后，他猛地转身，拉开房门。大步走到隔壁房门前，毫不犹豫地抬手敲响了房门。
房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一阵沉默后，里面传来那个沉稳男声警惕的询问：“谁？”
秦垣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故人来访。可是镇灵司的冯剑，冯兄在此？”
房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
门内站着两名男子，一人身形消瘦，此刻正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垣，正是冯剑！
另一人则身材精干，眼神锐利，也是熟人。
李天澜！
在床上，秦垣还看见一个意外的人影。
吴庆！
不过他好像受了伤，正紧闭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