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波冰熊来袭时,段青灯已经能操控太阴真焰。苍白火焰缠绕在玄铁锥上,所过之处冰熊纷纷汽化,只留下精纯的玄牝火核。他刻意保留了三头幼熊,看着它们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突然想起巫族传说里被战神庇护的雪山灵兽。
“哈哈,你们就是我的灵兽!好好护卫这万山之祖吧!”
段青灯在冰原上堆起五丈高的冰熊颅骨堆。
他将最后一簇太阴真焰引入颅骨眼窝中,苍白火焰立刻引燃整座骨堆。这是顾九章多年前教过的西域大巫族净火仪式,只不过祭品从蛟龙换成了昆仑冰兽。刑天虚影在火堆旁时隐时现,断首的战神竟对着火焰做出吹奏骨笛的动作。
"你也冷吗?"段青灯解开衣襟露出爬满纹路的胸膛。
“吾怕冷么?汝小看吾了,汝瞅瞅吾,汝瞅瞅!”刑天咆哮着突然伸手按在他心口,一段陌生的记忆汹涌而入:常羊山巅,刑天跪在雪中,断颈处喷涌的神血冻结成赤红冰晶。他用战斧劈开山体,将最后的热度注入地脉,形成了那乌金之物,封存在山中。
段青灯微微叹息,最后看了眼即将熄灭的骨堆。刑天虚影正在火焰中起舞,那姿态不像战神,倒像某个在篝火旁取暖的流浪猎人,身边蹲着那三头幼熊。
玄天老儿那颗号称能“移山填海、点石成金”的“九转还魂大力丸”,如今才真正的开始发挥了他的效力,最初吞食时体感的温暖是丹丸表层的附着物功效,让他感觉力道增强。如今,随着药效的逐步分解,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混合着某种陈年草药铺子被打翻的复杂气味,瞬间在他肚子里炸开了锅。这滋味,段青灯觉得,比被顾小蛮逼着连续啃几十天她亲手炮制的、能把人齁进地府的丹丸还要命百倍。
“咳咳…呕…” 他弯下腰,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蠕动,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十万只蜜蜂在开战前动员大会。丹田深处,那股原本温顺如小溪的内力,此刻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猛地沸腾、膨胀、咆哮起来!一股沛然莫御的洪流,蛮不讲理地冲开他全身闭塞的经络,力量感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狂暴地充盈着四肢百骸,骨头缝里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玄铁锥。这柄乌沉沉、貌不惊人的家伙,此刻竟也活了过来,锥体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与主人体内那股翻江倒海的力量遥相呼应,冰冷的触感下隐隐透出嗜血的渴望。
“感觉如何,段少侠,滋味还不错吧,我三十年的修为熬制的丹药,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般人半颗都难得,你可以得一颗,看看我是多么的器重你!” 玄天老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悬崖峭壁上,只见那张枯树皮般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要试试药效到底几何?”的狡黠光芒。
“此药性烈如火,熬过去,海阔天空;熬不过去嘛,刑天也难存了,嘿嘿,灰飞烟灭咯…” 他捋了捋稀疏的胡子,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段青灯刚想破口大骂这老东西不靠谱,话还没出口,一股阴冷、霸道、充满了原始杀戮意志的意念,如同决堤的冰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旁轰然爆发!
“吼,你不靠谱!玄天老儿,该杀!”一声恰似来自太古洪荒的咆哮,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段青灯猛地抬起头,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瞳孔深处,一点赤红如血的光芒疯狂闪烁,最终占据了整个眼白!一股非人的、蛮荒凶兽般的恐怖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他原本清朗俊逸的脸庞,此刻因极致的痛苦和某种外力的强行扭曲而显得狰狞可怖,肌肉虬结,青筋暴起,嘴角咧开一个绝对不属于段青灯本人的、残忍而暴戾的弧度。
“嘿嘿,你如今被困在俗世凡胎中,能奈我何?刑天,就你一开始有头时,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当今乎?”玄天从怀中抽出来一个浮尘,鄙视着看着段青灯。
“玄天老儿,你出来,我们好好的谈谈!有本事就自己来吧?”段青灯被刑天占据的身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变形,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个强大的意志正在他身体里苏醒、咆哮、疯狂地争夺着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的控制权!那上古战神的凶戾战意,几乎要将他的自我意识彻底碾碎。
“嘿嘿,我和你正面硬刚作甚,你再不和那无头鬼交战,你不会自由了!你现在长出了战甲,吸收了太阴真焰,还有神器在手,你还怕他干什么?刑天那无头鬼已经不是你对手了!”玄天老儿阴阳怪气道。
“啊,啊,气煞吾!气煞吾也!”刑天暴怒中,来回走动,扯得段青灯左右晃动。
“战神,你别被他刺激了,我们可以共存的!我会找个法子让战神恢复自由身!”段青灯有些唯恐他乱来。
“刑天小儿,你是等他力量在变大,再交战么?你头都没有了,接下来搞不好会被那小子腰斩,你不再是战神,而是死神!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啊,刑天已经是个死神了!”玄天哈哈大笑道。
“玄天老儿,你闭嘴,不要挑拨离间!对你有什么好处?”段青灯,朝着玄天老儿声音处持剑冲了过去。
“我说的都是实话,刑天小儿,你将是个死神,想想你是怎么没头的,哈哈,世上再无战神!再无战神!可叹可惜!”玄天老儿轻松闪避,但嘴里发出一声声叹息声。
“气死吾了,气死吾了,啊,啊,啊!” 一个低沉、浑浊、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从段青灯扭曲的喉咙里发出,这声音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感,“小子,你这头颅若似炉鼎……尚可给吾一用!”
刑天在玄天老儿的巨大刺激下,开始试图操纵并彻底夺取段青灯的肉身!
“用你大爷!” 段青灯仅存的理智在疯狂呐喊,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精神一振。丹田内那被药力催生出的狂暴力量,此刻成了他唯一的依仗!他必须战斗,在自己身体这座战场上,将这不请自来的恶客驱逐出去!
“轰!”刑天巨大的双手锤击着自己的胸膛,其实这胸膛却是段青灯的腹部。
巨大的轰鸣声夹杂着喉头发甜,让段青灯无所适从。喉间翻涌的铁锈味里掺杂着冰渣,刑天战神正在他胸膛上剧烈抽搐。那些血色纹路像是有自我意识般撕开皮肉,在空中凝结成残缺的战神轮廓,这次显现的刑天依然没有头颅,双乳恰似他的眼睛,断裂的脖颈处喷涌着黑红色煞气,双手舞着战斧,但他的双脚依然嵌在段青灯的身躯。
"好吧,你我终于避免不了这一战!"段青灯以锥拄地,看着游离在三丈外的无头战神的影子。他们脚下是昆仑第二重天的断首崖,传说中刑天被斩首的常羊山碎片就嵌在此处。崖间飘荡的雪都是暗红色的,每一片都刻着残缺的古老战纹。
“小子,汝瞅瞅此地,这是吾伤心地,如今得以重回,吾要洗刷前耻!一展雄风!”无头的躯干舞着战斧快步朝着宿主走了过来。
刑天虚影举起雾气凝结的干戚斧,动作与段青灯三日前在冰原看到的战舞如出一辙。但这次斧刃对准的却是相伴二十几年的宿主咽喉。
“你看着断首崖,如此工整,世上有几人能做到?战神,你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即便杀了我,轩辕大帝也不在了,你恢复了神力又能如何?又能找谁去决战?”段青灯叹了口气。
“轩辕大帝不在,轩辕门还存在,汝眼瞎么,瞧不见昆仑三重天?那里等着我去复仇!”
“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连小小的玄天老儿,你恐怕都难以撼动,何况这轩辕门!你拿什么去抗衡?”
“嘿嘿,吾只要击杀汝,就能从这里吸收碎片,重新恢复吾的肉身!”刑天游走在断首崖周围,石斧不断挥舞。
段青灯突然笑了。他扯开被血浸透的前襟,露出心口处跳动的刑天战纹:"你要的不过是我这具肉身,何必装成夺舍的宵小?你尽管过来就是了!我打不过你,估计也不会有多大抵抗,不过我要试试你的锐气与锋芒!”
身旁的玄铁锥,却激发了一阵阵战意,剑身七枚镇魂钉同时炸裂,玄铁锥自动跃入段青灯的右手。
被刑天操控下的段青灯动了!但他不再是他,动作变得极其怪异,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却无比僵硬,仿佛一个刚刚获得躯壳的提线木偶。他不再使用任何轻灵的身法,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犀牛,猛地蹬地,脚下的汉白玉地面瞬间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痕!整个人裹挟着一股腥风,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朝着玄天老儿的方向狠狠撞去!
“嘿嘿,我就知道,你和这个刑天想故意迷惑我,果然是心有灵犀,不过在我看来没那么容易!今日恐怕就是你们的死期!”玄天老儿却像是早有所料,怪叫一声,肥胖的身躯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敏捷,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蛮牛冲撞。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枯瘦的手指朝着平台边缘某个不起眼的、雕刻着繁复冰霜符文的石墩子狠狠一点!
“喀啦啦——!”
刺耳的机括转动声响起。平台中央那块巨大光滑的白玉盘,连同下方一大片汉白玉地面,竟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旋转!露出下方一个寒气森森、深不见底的巨大洞口!凛冽刺骨的白色寒气如同瀑布般倒卷而上,瞬间弥漫了整个平台,温度骤降,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飞舞。
刑天控制下的段青灯那狂暴的冲势根本收不住,或者说,刑天的战斗意志根本不屑于“闪避”这种技巧。刑天快步钻入段青灯身躯,控制着下跌的去向,同时它发出一声更狂躁的怒吼,整个人如同失控的巨石,直直地朝着那寒气喷涌的洞口坠落下去!
“砰!”沉重的闷响从洞底传来,伴随着碎石滚落的声音。
“玄天老儿!你坑我!你不光是要杀刑天,是不是连我也要去除?” 段青灯的意识在刑天意志的碾压下挣扎嘶吼,但身体的控制权绝大部分已被剥夺。 “你说的没错,没了你,刑天自然也就不复存在!这就是我的计策!”
“卑鄙无耻的小人,那你为何需要救我?我和你有何怨仇?”段青灯怒喝着。
“你我并无宿怨,但我那不是救你,给你的药是激发刑天的斗志!我倒要看看又经过了几百年,他武力到底几何?你要怪就怪自己命运不济吧!”玄天老儿得意洋洋道。
段青灯愤怒异常,被人利用的感觉甚是不爽,想动手操纵,但感觉自己像穿着别人的沉重铠甲,每一个动作都滞涩无比。刑天的战斗本能占据了绝对上风,驱使着这具身体在坠落的瞬间本能地蜷缩、翻滚,卸去了大半冲击力,最终重重砸在洞底坚硬的玄冰地面上。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薄薄的衣物和皮肤,仿佛要将血液都冻结。
这是一个巨大的冰窖,四壁和穹顶皆是万年不化的玄冰,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将洞内映照得如同鬼域。寒气凝成肉眼可见的白雾,在地面低低盘旋。冰壁上,无数粗如儿臂的寒铁锁链纵横交错,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刑天操控着段青灯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他似乎对这极寒的环境极为不适,动作明显比在上面更加僵硬迟滞,喉咙里发出不满的低吼。段青灯能清晰地感知到,刑天那磅礴的战意在这刺骨寒意下,如同被泼了冷水的火焰,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和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