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城的冬天，是在一种外松内紧、全力冲刺的氛围中度过的。
城外的工程因严寒暂时放缓，但城内的匠作营、格物院，乃至新迁入核心区的工匠家眷聚居地，却是日夜灯火通明，热火朝天。
蒸汽机的原型机在经历了无数次爆炸和泄漏后，终于能稳定输出超过十马力的力量，驱动着沉重的锻锤，发出比水力更稳定、更强大的轰鸣。虽然距离实用化还很遥远，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
林烨站在格物院新建的、拥有巨大玻璃窗的观测台内，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眉头却微微蹙起。
来自洛安的明枪暗箭暂时偃旗息鼓，张汝贞一党在皇帝盛怒和确凿证据下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攻势。与沙州乃至更西边小邦的贸易线路，在马贵麾下“夜不收”的武装护卫和周毅提供的优质商品开路下，逐渐拓展，带来了平凉急需的稀有金属和外界信息。
一切看似都在朝着“深根计划”的宏伟蓝图稳步推进。
然而，他心中那份因卡勒人而起的紧迫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与日俱增。
那家“西域奇珍阁”依旧在平凉西市正常营业，甚至生意越发兴隆。其首领“穆萨”举止如常，与本地商人交往甚密，再未有过任何出格的窥探举动。但这过分的“正常”，在林烨和马贵看来，反而极不正常。卡勒人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做生意。
“大人，‘穆萨’商队上月购入的大量精铁、硝石，已通过合法商路运抵，并无异常。但其商队中一名负责鉴定的老匠师，三日前以‘思乡’为由，试图秘密离开平凉，被我们的人在边境截住。搜身并未发现夹带，但其随身携带的一本账簿内，用了三种不同的密写药水，记录了大量关于我平凉各地矿脉、水源、乃至近期天气的数据。”马贵低声汇报着，脸色凝重，“另外，我们派往西域的‘夜不收’回报，卡勒人在葱岭以西的据点，近半年活动频繁，大量征发当地民夫，似乎在修建某种……巨大的工事，远非寻常城堡。”
林烨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上划过。卡勒人在收集基础数据，在修建大型工事……这绝非商业或简单军事扩张所能解释。
“还有，”马贵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三个月前，有沿海渔民传言，在极东深海见过‘喷吐黑烟的巨鱼’，其速如箭，体型如山。消息荒诞，本未在意。但近日，类似的传言在江南、岭南等地亦有零星出现，描述大同小异。”
喷吐黑烟的巨鱼？林烨心中一凛，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船！是蒸汽动力的巨舰！卡勒人的触角，已经伸到了东海？他们的技术，竟然已经到了能将蒸汽机实用化于航海的阶段？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就在此时，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发出刺目的红光！一个从未有过的、带着急促警告意味的提示音响起：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维信息扰动！侦测到非本时空低等文明所能产生的巨型能量反应！】
【坐标定位：东经XXX，北纬XXX（东海海域）。能量等级：III级（行星级威胁）。特征匹配：卡勒文明，‘开拓者级’星舰辅助动力炉启动波动。】
【终极危机协议预启动……分析……】
【信息流解密中……卡勒文明，来自盖亚星系，科技水平：初步跨恒星系航行（世代飞船）。其文明核心驱动力：资源掠夺与基因同化。当前目标：殖民本星球，获取‘灵能结晶’（该星球独有特殊能量矿藏，系统核心能源同源）。】
【警告！‘开拓者级’星舰虽非主力战舰，但其携带的生态改造武器、轨道轰炸模块及地面部队，足以对本星球现有文明造成毁灭性打击！预计完全降临时间：1-3个行星年。】
【系统终极任务发布：文明的存续。】
【任务要求：在卡勒星舰主力降临前，整合星球力量，建立足以抵御其先遣部队的防御体系，并找到关闭其空间稳定锚点的方法。失败惩罚：宿主死亡，系统脱离，本星球文明断层，被殖民同化。】
【奖励：……解锁系统全部权限，获得‘文明火种’完整传承，坐标……（数据紊乱）】
一连串远超以往任何信息量的冰冷数据，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林烨的意识。星舰！跨恒星系航行！生态改造武器！行星级威胁！
原来，卡勒人根本不是普通的“西夷”，他们是来自外星的殖民者！而系统所谓的“对抗……（数据紊乱）”，对抗的就是他们！所谓的“灵能结晶”，恐怕就是系统能量的来源，也是这个星球引来灭顶之灾的根源！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林烨脸色瞬间苍白，他扶住窗框，才勉强站稳。一直以来面对的军事压力、政治博弈，在这突如其来的、关乎整个星球文明存亡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大人？您怎么了？”马贵察觉到林烨的异常，急忙上前一步。
林烨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乱，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是系统选中的“火种”！
“没事。”林烨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和坚定，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邃，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重量。“马贵，立刻传令！”
“第一，所有派往西域、草原、乃至江南沿海的‘夜不收’，任务优先级提升至最高！不惜一切代价，收集所有关于卡勒人大型工事、奇异天象、以及……任何关于‘喷火巨鱼’或天空异物的详细信息！启用最高密级渠道，直接向我汇报！”
“第二，通知周毅、孙瘸子、郭谦，即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务，来格物院顶层密室！最高紧急会议！”
“第三，全境进入……隐性一级战备！以防御山匪、演练为名，所有军事单位提高警戒，物资调配优先保障军工和格物院！”
马贵虽不明所以，但从未见过林烨如此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眼神，他毫不迟疑，轰然应诺：“是！末将立刻去办！”
很快，周毅、孙瘸子、郭谦匆匆赶到密室。当林烨将系统警告的信息（隐去了系统来源，只说是格物院最新破译的卡勒密信和多方情报综合分析得出的结论）选择性告知后，整个密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星舰？外星殖民？行星级威胁？
这些概念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孙瘸子张大了嘴，郭谦脸色煞白，连一向冷静的周毅，扶着眼睛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这怎么可能？”孙瘸子喃喃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林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面对的，不再是争夺土地和资源的敌人，而是要将我们连同这片土地一起，彻底抹去或奴役的毁灭者。从现在起，我们所有的计划，所有的行动，都必须围绕一个核心——生存！文明的生存！”
他目光扫过震惊中的三人：“我知道这难以接受，但这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我们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犹豫。”
“周毅！”林烨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
周毅一个激灵，猛地站直：“属下在！”
“格物院所有项目，方向调整！‘破军贰型’、蒸汽机，继续，但要加快！同时，立刻启动新项目：‘对空防御武器’理论基础研究！‘远距离传讯技术’（电报）实用化！集中所有力量，分析我们拥有的所有卡勒技术残骸，寻找其弱点！我需要你在一年内，拿出可行的方案！”
“是！”周毅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科学热忱，恐惧被巨大的挑战压了下去。
“孙瘸子！”
“末……末将在！”孙瘸子努力挺直腰板。
“扩军计划，加速！十倍加速！不再局限于陇西！以‘商队护卫’、‘雇佣军’等名义，向所有我们能影响到的区域渗透、招募！训练大纲修改，加入对抗未知武器、大型战争机械的科目！我要的是一支能在任何环境下，与任何敌人作战的军队！”
“明白！侯爷！”孙瘸子眼中燃起战意。
“郭谦！”
“下……下官在！”郭谦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民生不能乱，但要服务于最终目标。所有资源，向军工和格物院倾斜。内部宣传……开始逐步、有控制地释放‘外部强大威胁’的信息，统一思想，激发同仇敌忾之心。同时，尝试与所有可能联合的力量接触，哪怕是曾经的敌人！在这场灾难面前，所有内部恩怨，都必须放下！”
郭谦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下官……尽力而为！”
密室的灯光，亮了一整夜。
当黎明再次降临平凉城时，这座城市，以及这座城市所代表的新生力量，其命运已然彻底改变。他们不再仅仅是为了自身的生存与发展而奋斗，他们的肩上，扛起了整个文明延续的火种。
天外预警已至，星舰阴影初现。
一场关乎星球命运的、不对等的战争，悄然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