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城广场上的雷霆之怒，如同插上了翅膀，裹挟着西北的朔风与黄沙，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传遍了陇西，飞向了洛安。
张珩、赵文康、郑源三人，在平凉军民滔天的怒火与鄙夷中，如同丧家之犬，连仪仗都未能保全，便在守备府骑兵“护送”下，仓皇离开了平凉地界。
他们带走的，不是构陷成功的功勋，而是满身的唾骂与一纸由林烨麾下文吏记录、在场万千军民画押见证的《平凉公案实录》，上面详细记载了张珩等人如何罗织罪名、收买证人、企图构陷边镇大将的全过程。
这份“实录”，比任何辩白的奏章都更具杀伤力。
消息传至洛安，朝野震动！
金銮殿上，年迈的皇帝看着由王璕、李敏等人联名呈上，并附有部分朝臣附议的《平凉公案实录》，气得浑身发抖，将龙案拍得震天响。
“混账！无耻之尤！”皇帝须发皆张，脸色铁青，“张珩！朕派他去观政，是让他去安抚边将，核查实情！他竟敢……竟敢如此胆大包天，构陷国之柱石！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朝廷法度！”
殿内鸦雀无声。张汝贞一党的官员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他们本想借此机会扳倒林烨，夺取那令人垂涎的“雷火”之秘，却万万没想到，张珩如此不济事，不仅没能抓住把柄，反而将自己和整个派系都拖入了泥沼。
冯保侍立在皇帝身侧，尖细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愤慨：“陛下息怒。张珩此行，确实有负圣恩，其行径之卑劣，令人发指！若非林侯爷行事光明磊落，深得民心，恐怕此刻北疆已生大乱！此风断不可长！”
王璕出列，朗声道：“陛下！张珩构陷大将，几致边关不稳，其罪当诛！然此事件背后，更反映出朝中对北疆功臣之猜忌已非寻常，若不能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恐寒了天下边镇将士之心！臣恳请陛下，严惩张珩及其同党，并下旨安抚林烨，重申信任，以安北疆！”
李敏亦上前附和：“陛下，王中丞所言极是。林烨于朔方力挽狂澜，保北疆门户不失，此乃不世之功。如今更在陇西兴利除弊，安抚流民，巩固边防，实乃国之干城。朝廷若因小人构陷而自毁长城，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支持林烨的官员，以及一些中立派，纷纷出言支持。张汝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却不敢在此刻触怒盛怒中的皇帝。
最终，皇帝下旨：
张珩削去所有官职，押解回京，交三司会审，严惩不贷！
赵文康、郑源革职查办！
宰相张汝贞御下不严，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月。
同时，明发谕旨，申饬构陷之行，大力褒奖林烨之忠勇功绩，加封其为“太子太保”虚衔，赏赐金银绢帛若干，并明确表示“北疆事宜，朕托付于卿，望卿善加经营，勿负朕望”。
这道旨意，快马加鞭，传遍天下。
看似林烨大获全胜，皇恩浩荡。但无论是洛安朝堂的明眼人，还是平凉都督府内的核心成员，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
“太子太保？”林烨看着那明黄的圣旨，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弧度，“陛下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这虚衔看似尊荣，却将他与国本联系起来，更容易引来猜忌。而那“善加经营”的嘱托，更是意味深长，既是放权，也是一种无形的警告和束缚。
“经此一事，朝廷，或者说张相一党，绝不会善罢甘休。”周毅冷静地分析，“明的不行，他们只会来暗的。经济封锁、暗中破坏，甚至……借刀杀人。”
郭谦点头：“我们的盐路、商路，恐怕会受到影响。朝廷虽未明言，但各地关卡，难免会多加刁难。”
马贵冷哼一声：“怕他个鸟！谁敢拦我们的商队，老子带兵去跟他讲道理！”
“匹夫之勇！”孙瘸子难得地驳斥了马贵一句，看向林烨，“侯爷，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林烨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陇西沙盘前，目光深邃：“朝廷的旨意，是妥协，也是划下的界限。他们希望我们止步于此，安心做一个守边的忠臣。”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沙盘上陇西的边界，然后，猛地向西、向北拓展出去。
“但我们，不能停。”
“张珩的构陷，看似是一场危机，却也撕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它让我们看清了朝廷的底线，也让我们内部的凝聚力空前强大。如今，平凉军民之心，坚如磐石。这股力量，不应只用于防守。”
“陛下的旨意里说，‘善加经营’。”林烨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那我们就‘好好经营’！不仅要经营好陇西，更要经营好整个北疆，乃至……更远的地方！”
“卡勒人亡我之心不死，其商队在我境内窥探，其舰队游弋于外海。与他们的较量，关乎文明存续，绝非一城一地之得失。朝廷畏首畏尾，困于内斗，这守护华夏文明之火的责任，他们担不起，便由我们来担！”
他看向周毅：“格物院所有项目，优先级提升至最高！资源倾斜！我要在一年内，看到可以实战的‘破军贰型’营！看到利用‘卡什塔石’稳定驱动的第一批蒸汽机！看到我们自己的、能航行于大海的坚固船只图纸！”
“是！”周毅肃然领命，眼中燃烧着与技术难关搏斗的兴奋。
“马贵。”
“末将在！”
“扩编‘夜不收’，向西，渗透入西域诸国，摸清卡勒人的势力范围和动向；向北，监视草原残余部落，若有异动，或可为我所用者，及时来报！”
“得令！”
“孙瘸子。”
“末将在！”
“以现有的屯田兵、巡防营为基础，秘密进行新一轮扩军。按‘雷火营’的标准，严格选拔，严格训练！我们要的，是精兵，是能在未来任何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力量！”
“侯爷放心！保证练出一群虎狼！”
“郭谦。”
“下官在！”
“民生为基，不能放松。三项工程继续，同时，加大与沙州、乃至更西边势力的贸易往来，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源、更多的信息。内部，推行更细致的户籍管理，兴办蒙学，开启民智。我们要让陇西，不仅兵强马壮，更要政通人和，文明昌盛！”
“下官明白！”
一条条指令，比以往更加宏大，更加坚定。平凉这台战争与发展机器，在经历了外部的打压与内部的淬炼后，非但没有停滞，反而卸下了最后的枷锁，开始以前所未有的功率和清晰的目标，轰然运转。
龙颜震怒，换来的是短暂的妥协与更深的裂痕。
而这裂痕之下，被压迫的星火，已然开始燎原。
林烨的目光，已不再局限于陇西一隅，而是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投向了那决定着文明未来的宿命战场。
他知道，与朝廷的彻底决裂，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而与卡勒的终极对决，正在步步逼近。
他，和他所点燃的这团文明之火，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那注定要席卷天下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