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记录……完全停滞？”
姜流眉头紧锁，赵敏的情况显然超出了常规意识创伤的范畴，这让他对封渊的诡异有了更具体、也更不安的认知。
就在这时，秋柠的个人终端发出急促的提示音。
她低头查看，是陈思发来的紧急信息，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姜流，陈思说……监测到不周山数据出现特定模式的异常波动。根据她的分析，系统很可能在几个小时后进行重置！她建议我们立刻暂停所有实验任务。”
“重置？几个小时后？” 姜流从赵敏的谜团中暂时抽离，注意力被这个更紧迫的消息吸引，“她怎么确定的？不周山的重置时间不是一直无法预测吗？”
秋柠快速与陈思沟通后，转述道：
“陈思说，数据中心的最高权限，在李健被调离、系统权限彻底交接后，现在已经完全对研究院开放了。姜浪院长已经授权，基地的核心数据对拯救者团队的相关工作人员解密。她第一时间就调阅了所有关于不周山的历史运行记录，进行了初步分析，发现……其实是有规律可循的，虽然还不完美，但这次她相当有信心。”
姜流与秋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和急切。
“走，去数据中心，找她当面说清楚！” 姜流当机立断。
两人迅速赶到数据中心时，陈思早已在自己的工作台前严阵以待。
她甚至没有抬头寒暄，直接挥手将准备好的数据图表投射到中央的全息屏幕上。
密密麻麻的时间轴、能量波动曲线和各种标记点呈现在眼前。
“你们看，” 陈思的语速很快，带着技术专家特有的专注，她用光笔在全息图上画了几条辅助线，指向几个被她特别标注出的峰值点，
“这些异常波动，根据记录回溯，都没有对应的人为干预事件。我们不清楚‘大洪水’前系统的原始设定，但这种波动模式，现在看来，极有可能与不周山子系统自身的、周期性的重置机制有关。”
她将光笔移动到峰值点之后的一段平缓区间：“关键是，每次这种特定模式的波动出现后，不周山系统几乎毫无例外地会在约三个小时后，进入重置流程。误差很小。”
接着，她的语气缓了缓，光笔指向另外几处数据断崖：“再看这几次重置，记录明确显示是人为干预造成的。它们的特征很明显，从预警到实际重置，时间间隔非常短，尤其是最近这几次——”
她的笔尖点在时间戳最新的两个陡峭下跌处，“这两次，从监测到异常到重置完成，几乎只有几分钟。姜流，这应该是你的实验造成的吧？”
姜流凝神看着图表，心中了然，但其实另一次是孙平引爆“共振核弹”的“杰作”。
他点了点头，目光却牢牢锁定在陈思所指出的“自然波动”模式上。
如果这个规律成立，那意味着不周山并非完全混沌，其底层或许仍遵循着某种未知的、周期性的逻辑。
秋柠看着清晰的数据对比，忍不住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抱怨：“真不明白之前数据中心为什么要把这些基础数据设置这么高的访问权限。如果能早点看到这些，我们对不周山的了解会深入很多，任务的安全性也能大大提高。”
姜流没有接话，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逐渐成型。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秋柠和陈思，语气坚定地说：“我要申请进入不周山。”
“什么？现在？” 秋柠和陈思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对，就在重置前的这三个小时里。”
姜流解释道，“这不是冲动。你们看，历史数据中，只有人为干预导致重置的记录，却从来没有关于系统‘自然’预警后、到实际重置前这段时间内的任何内部数据记录。这是一个空白，也是一个机会！我想亲自进去看看，在这段‘倒计时’里，不周山内部究竟在发生什么？或许能捕捉到重置启动的关键信号，甚至……找到其规律背后的原因。”
他试图让语气显得轻松些：“放心吧，相比于我之前那些危险的实验，这次只是在系统‘预定’的重置前进去观察，理论上危险系数要低得多。系统自身的重置机制，总不会比我的共振实验更狂暴吧？”
“可是……” 秋柠还想反对，这听起来依然冒险。
但姜流已经通过自己的个人终端，快速提交了任务申请。
他相信姜浪能明白他的意图。
几乎就在申请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姜浪的批复就传了回来，异常简洁，只有四个字：“同意，注意安全。”
没有询问细节，没有犹豫不决，显然眼下的姜浪对姜流的能力已极其信任。
在收到姜浪那简短的批准后，姜流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快步朝着通信舱区走去。
秋柠紧随其后，她没有再出言劝阻。
在长期的搭档配合中，她早已明白，一旦姜流做出了决定，任何言语都无法改变他的意志。
她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为他提供支持，并祈祷他能平安归来。
就在姜流的通信舱门即将滑闭的前一刻，秋柠快步上前，语速极快地提醒道：
“集团给你的褒奖令里，有一条特殊授权——你执行任务时调用任何等级的装备都无需额外审批。我已经把你的权限密钥加载好了，‘破妄剑’的调用协议也同步到了你的个人战术终端。”
姜流闻言，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带着些许荒诞却又了然的笑容：“‘破妄剑’？这么说，我可以在不周山里……御剑飞行了？”
秋柠郑重地点了点头，补充了关键的限制条件：“理论上是这样。但务必记住，只能在最高阶隐身协议的覆盖下进行！绝不能暴露行踪，更不能让系统内的原生意识体观测到。否则引发的数据扰动可能会提前触发重置，或者引来无法预料的麻烦。”
“明白。” 姜流收敛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
舱门在他身后彻底合拢。
意识连接，接入成功。
踏入不周山虚拟界域的第一时间，姜流立刻启动了最高阶隐身协议，同时毫不犹豫地调用了“破妄剑”的权限。
一柄造型古朴却流淌着湛蓝色数据光华的虚拟长剑瞬间在他意识感知中凝聚。
他驾驭剑光，将自身意识体的移动速度提升至极限，目标直指上次与孙平会面的那个古老小镇。
他内心深处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浓厚的探究欲。
尽管这里的居民记忆在一次又一次的重置中被洗刷成白纸，但文明自我萌发、成长的那种顽强生命力，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慰藉和好奇。
然而，当他按照坐标精准降落，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意识体猛地一滞，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
没有熙攘的市集，没有炊烟袅袅的屋舍，没有巡逻的士兵，更没有嬉戏的孩童。
眼前，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
残垣断壁焦黑一片，仿佛经历过大火的焚烧。
破碎的兵器与朽坏的骸骨散落四处，无人收敛。
荒草在风中凄惶地摇曳，几座简陋的土坟零星散布，诉说着最后的凄凉。
整个区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息，唯有死亡和腐朽的冰冷触感。
“姜流……” 秋柠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我扫描了整个区域，没有一个活跃的意识体信号。所有的生命迹象都消失了。从环境数据衰变程度推断，在系统时间轴上，这里可能在数年前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随后……很可能又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
姜流沉默地行走在废墟之中，量子感知细致地扫过那些残破的兵器和日常用具。
他深吸一口气，在频道中对秋柠说道：“你看这些兵器的造型和冶炼痕迹，比我们上次来时看到的‘战国’ 水平要精密先进得多。还有这些瓷器、工具的制造工艺……如果解除对不周山施加的科技限制，他们最终能发展到什么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频道那头，秋柠沉默了更长一段时间，仿佛在进行复杂的计算或推演。
最终，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理性：“数据分析模型显示……如果完全解除限制，任其自由发展，他们或许能创造出辉煌的文明。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会因为技术爆炸带来的内部冲突、资源争夺或无法控制的造物，灭亡得更早，也更彻底。”
姜流的心，随着秋柠的话语，缓缓沉了下去。
他站在废墟中央，望着这片文明的坟场，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生长与毁灭，或许从来都是一体两面，而“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无比艰难的平衡。
而此刻，系统的重置倒计时，正在无声地走向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