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五月末，我们所有的课程都结束了，各科的考试也进行完了。随之而来的是第二次野外实习。这次实习只有两个月时间，实习回来我们就毕业了。
出去实习的前一天，学校给我们放了一天假，让我们准备实习时需要的个人用品。大部分同学趁这个机会上街了，有的三五个人一起去下馆子，有的和女友一起去看电影。我不喜欢一个人逛街，就到学校附近的商店买了牙膏、香皂及其他用品，怕实习时在山里买不到这些东西。回到学校，我先到教室看看，一个人也没有，又到一楼晓雯的办公室看看，想问问她这次实习是不是仍然由她带队，可是她却不在，我只好回寝室，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看看手表，快到午饭时间了，拿着饭盒去食堂排队。在食堂里也没有见到晓雯，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虽然我还不知道这次实习是不是由晓雯带队，但估计由她带队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不是由她带队，她怎么也会告诉我一声，和我道别。
午饭后室友们陆续回来了，可能是逛街累了，大家都上床午睡，我也上了床，在床上躺了一下午。吃过晚饭我想出去散散步，还没出门，有个同学来到我的寝室，对我说：“白老师找你有事，在在学校大门口等你呢。”她让同学捎信找我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我一路小跑来到学校的大门口。
学校大门口不断有学生来来往往，她在这个地方等我肯定是与实习有关的事。果然如我所料，晓雯见到我远远地大声问道：“实习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一边回答，一边朝她走去。我走近以后，她仍然大声说：“有些实习注意事项，我想对同学们讲讲，可是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就对你说说，你向同学们转达一下。”
“白老师，你放心，我保证转达到每一个同学。”我煞有介事地说。
我们边说边朝大门外走去。出了校门，她小声地对我说：“你从前面的小路去公园，我从大路去。到了大堤上，你向左转，沿着马路向前走，在没有人的地方等我。”
“我知道了。”我小声对她说。然后又故意大声说道，“白老师，你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说完我走进了一条较偏僻的小路，很快就到了公园。上了堤坝，我向右边看看，远远望见晓雯也上了堤坝，我转身继续向前走。走了大约十多分钟，见这个地方没有人，便停了下来。
很快晓雯也来到这里，说道：“明天就走了，你真能沉住气，吃中午饭时我就没看到你，吃晚饭时还是没看到你，没办法，我只好让一个同学去寝室找你。”
“我吃饭那是风卷残云，几分钟就完事，你去晚了当然看不到我了。”我说。“姐，这次还是你带我们实习吧？”
“这次我不能去了，学校安排了教政治的老师带你们去。”晓雯说。
“为什么不让你带我们去？”
“学校领导说，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学校的教学工作要走上正轨，教材也要使用国家统编的，我得留在学校熟悉新教材、备课。”
“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这次实习肯定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说。
“你走了，我也会寂寞。”晓雯说。
天色越来越暗，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伸出手臂，挽住了晓雯，在她耳边说：“姐，这次分别我们可以互相写信吗？”
“出去实习不像放假回家，你给我写信，容易被其他老师看到；我给你写信，也容易被其他同学发现，就别写了。”
晓雯的话使我想起了上次被李建国敲竹杠的事：“姐，上次李建国说他发现了我一个秘密，如果我不请客，他就要把秘密说出去，当时把我吓坏了，我以为他发现了咱俩的事，只好同意请他喝酒，想把他的嘴堵上，可是后来一问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晓雯说。“出去实习的时候，不要在女同学面前过分地表现自己，不能再出现杨红梅那样的事。”看得出来晓雯对我不太放心。
“姐，你放心好了，现在全班同学都知道我有女朋友了，没有女同学会关注我。”想起刚才晓雯的话，我忍不住笑了。
“你笑我？”晓雯姐问。
“没有。”我说。
“我明明听到了你在笑。”晓雯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小心眼儿？”
“没有。”我仍然否认。
“少杰，我告诉你，”晓雯说，“我决不会让别人把你抢走，我不管她是谁。”
“姐，你放心，我决不会脚踩两只船。”我保证说。
“还有，这次到野外实习要天天翻山越岭，非常辛苦，你不要太苦了自己，吃得好一点。”说着她从口袋里的拿出一些钱和粮票，塞到我的上衣兜里。
“姐，我怎么能花你的钱呢？”我要把钱和粮票掏出来还给她。
她握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往外掏，“咱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本来我打算今晚找个饭店，陪你喝两杯，送你出征，可是一下午也没有见到你面。现在只能给你唱一首曾经在知青中流行的《别离》给你送行了。”
“那就赶紧唱给我听吧。”我急不可耐地说。
“好吧，我唱给你听。”说完晓雯唱了起来：
春风吹醉了泉边垂柳，水中花影移动。
游云遮住了一轮明月，月儿出没水中。
送郎出征，漫步原野，情比月夜浓。
挽手祝福你，转战南北，望郎建奇功。
为了幸福，为了独立，勇敢地战斗吧。
今宵良辰呀亲吻别离，但愿早日相逢。
“姐，这歌真好听，我以前没听过。”我说。
“你也下过乡，怎么能没听过这首歌？”晓雯问。
“我下乡的地方离我家只有二十里地，我们那里的知青都是当地人，不会唱外面的流行歌曲。不过我们跟农民学会了不少东北民歌。”
“东北民歌你都会唱什么？”晓雯问。
“我会唱《瞧情郎》、《看秧歌》、《丢戒指》、《送情郎》，还有……”我想了想，接着说道，还有《王二姐思夫》，这首歌最有意思了。”
“怎么个有意思，唱给我听听。”晓雯说。
“这首歌土得掉渣，你要是能听得进去，我就唱给你听。”说完我开始唱起来：
八月呀秋风啊冷飕飕哇，
王二姐坐北楼哇好不自由哇哎哎咳呀。
我二哥南京啊去科考，
一去六年没回头。
想二哥我一天吃不下半碗饭，
两天喝不下一碗粥。
半碗饭一碗粥，
瘦得二姐皮包骨头。
这胳膊上的镯子都戴不住了，
满把戒指打出溜哇。
头不梳脸不洗哟，
小脖颈不洗，
好像大车的轴哇哎哎咳呀。
……
“哈哈哈……”晓雯笑得前仰后合。“你可别唱了，都要笑死我了，这也太夸张了。”
“我还以为你听不进去呢。”我说。
“这首歌还是等我以后不开心的时候再唱给我听吧。”晓雯说。“你还会别的歌吗？”
“还会几首我小时候和文革时的流行歌曲。”
“除了这些，还会别的吗？”晓雯问。
“再有就是那两句印度电影插曲了，‘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
“又来了，你可别唱了。”晓雯姐又笑了起来。“你明天要走了，本来我心里很难过，让你唱得我满天愁云都散了。”
“姐，不要难过，两个月以后我就回来了。”我安慰说。
我们手挽手漫步在湖滨的马路上。晓雯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与我约会这还是第一次，今晚是我们俩相识以来的第一个浪漫之夜。
晚风吹动细细的柳枝，偶尔在我们的头上轻轻划过，弄乱了晓雯的头发。银色的月光下，湖水泛起淡淡的波光。
晓雯又唱起了那首名为《别离》的知青歌曲，唱到“今宵良辰呀亲吻别离，但愿早日相逢”，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第二次实习学校没有给我们安排创收任务，是名符其实的实习——实践我们在课堂学过的知识。除了阴雨天之外，白天我和同学们几乎天天都和地质队的人一起到野外去。这次实习与第一次实习不同，从开始到结束，一直波澜不惊，不曾发生过一次惊险的事。
虽然第二次实习只有两个月，可我却觉得非常漫长。晚上回到队部，我常以到外面纳凉为借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呆呆望着夜空。中国古人认为，地上的每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我很想知道晓雯是天上的哪颗星。
后来我发现地质队里有个人对天文学很感兴趣，夜晚常常到外面用望眼镜观察星星，有时我会和他聊一会儿。虽然他没有说每个人都对应天上的一颗星，但是他给我讲了一些天文知识，教会我如何在满天的星星中找到牛郎星和织女星。他告诉我，虽然古代有人把牛郎星和织女星称为双星，可实际上它们之间的距离非常遥远，不可能相遇。在宇宙中有一种真正的双星，称为双星系统。在双星系统中一颗恒星围绕另外一颗恒星运动，或者两者互相围绕。有些双星因为距离很近，用肉眼看就是一颗星星，只有借助天文仪器观察，才能看出它们是两颗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