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序章首领
山腹深处，那股由裂隙核心流淌出的暖意尚未在四肢百骸间完全扎根，便被一股自地脉深处袭来的恶寒强行掐断。那暖意原本已顺着罗祥的指尖蔓延至手腕，带来一阵酥麻的温热，可恶寒骤至时，仿佛连骨髓都被冻住，指尖的温热瞬间凝成冰刺，顺着血管往心脏处钻。
嗡——
低沉的震鸣直接捶打在骨骼内脏上，霎时间，岩壁的岩缝里先钻出丝丝缕缕的墨色细丝，如同蛛网般交织缠绕，而后才汇聚成粘稠如墨的黑雾，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姿态倒卷而来。罗祥吸了一口空气，喉咙瞬间发紧，金属锈蚀与尘土的气息呛得他胸腔发闷，连带着肺叶都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刺痛。悬浮在中央的裂隙核心发出受惊般的急促闪烁，莹白的光芒忽明忽暗，刚刚近乎断裂的黝黑岩石锁链被无形之手拽紧，“咯吱”声里重新缠绕绷直，锁链表面新浮现的扭曲纹路如活物般蠕动，散发出刺骨的禁锢之力，连空气都凝住了，化作沉甸甸的壁障压在众人肩头。
“退后！”
罗祥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本能地侧身将贾元欣和小雅、罗念护在身后，宽厚的脊背如一道坚固的屏障。指根的素圈指环骤然滚烫，灼烧般的温度烫得指腹发麻，指环上原本淡不可见的云纹符文在此刻骤然亮起，红得如同熔铁，却让他的意识愈发清醒——这是致命威胁的预警，是罗振邦留在指环里的守护之力被触发的征兆。
贾元欣鬓角的发丝被气流拂动，贴在微凉的脸颊上。她眼神沉静，双手快如闪电展开烛龙锦，锦缎上绣着的烛龙图案在灵力催动下仿佛活了过来，鳞片泛着流转的金光，一圈柔和清辉漾开，堪堪将黑雾抵在十步之外。清辉与黑雾的交界处发出“嗤嗤”异响，白雾袅袅升腾，锦缎边缘的金纹微微震颤，她的指节因用力泛白，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地面的碎石上，瞬间被黑雾蒸腾成水汽。
小雅和罗念的小脸瞬间失了血色，嘴唇抿成紧绷的直线，却没有丝毫退缩。两只小手掌心相对，淡金色光芒如同溪流般在掌心流淌交织，凝成半透明光罩，将措手不及的石铮和几位村民牢牢护在其中。光罩在黑雾冲击下剧烈扭曲，边缘泛起细碎裂纹，两个孩子的手臂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小雅咬着下唇，唇瓣都咬出了白印，罗念则攥紧小拳头，指节发白，却依旧死死撑着。光罩内的石铮想伸手帮忙，指尖刚触到光罩便被弹了回来，只能焦急地看着两个孩子，村民们则紧紧抱在一起，眼神里满是恐惧，却又透着对孩子的信任。
“徒劳。”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穿透黑雾的嘶鸣，翻涌的墨色如同被利刃劈开，向两侧分开，周明缓步走出。他身着利落的现代服饰，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胸口，眼神里沉淀着经年的倦怠与孤注一掷的光芒，步伐沉稳得每一步都让地面微颤，脚下的岩石甚至泛起细密的裂纹。他掌心托着一座不断旋转的金属转轮，转轮上刻着复杂的玄奥符文，符文随着旋转闪烁着暗紫色光芒，令人窒息的黑暗正源于此，转轮的“嗡嗡”低鸣与山腹的震鸣遥遥呼应，形成一股诡异的共振，让众人耳膜发疼。
“周明。”罗祥吐出这个名字，胸膛深处属于罗振邦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搅动，与眼前这张脸重叠——实验室里曾闪烁着理想光芒的面容，那时的周明眼里满是对科学的热忱，如今只剩岁月风干后的冷硬，连眼角的皱纹里都刻着偏执。当年烛龙计划搁置时，周明拍案反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红着眼睛与罗振邦争辩，摔碎了桌上的实验报告，没人料到这份执念竟会让他走上歧途，甚至与玄熵勾结。
周明扬了扬眉梢，对罗祥的辨认毫不在意，目光掠过那枚微微发光的素圈指环，嘴角牵起嘲弄与苦涩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转轮，符文的光芒随之忽明忽暗。“他倒是把这烫手山芋，连同他那可笑的顾虑，一并留给你了。”
他的视线扫过摇摇欲坠的金色光罩，在小雅和罗念那双与年龄不符的坚韧眸子上停顿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食指的旧铜戒，指腹蹭过磨平的戒边，那是常年摩挲的痕迹，戒面上刻着的小小星纹早已模糊，指尖的动作里藏着化不开的执念，仿佛那枚戒指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理由？”罗祥向前踏出半步，重心下沉成战术防御姿态，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目光如淬火钢钉锁定周明，“玄熵能给你什么，让你背叛过去的一切，背叛曾经的理想，甚至不惜将整个山腹的人置于险境？”
“背叛？不，是延续。”周明的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木头，听得人耳膜生疼，他猛地抬高手臂，转轮的旋转速度陡然加快，黑雾的压力瞬间增大，“是我在借用他们的手，完成当年被罗振邦亲手扼杀在摇篮里的烛龙计划！”
他的声调陡然拔高，积压的怨怼如岩浆喷涌，身体微微颤抖，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只差最后一步，我们就能真正驾驭裂隙，窥见时空的真实！可他呢？就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潜在风险’，害怕玄熵的觊觎，就像个懦夫一样把核心藏了起来！让所有人的心血，所有可能的未来，彻底埋葬在这暗无天日的山腹里！”
伴随他扭曲的指控，金属转轮黑光爆闪，岩壁被染成墨色，连裂隙核心的光芒都被压得黯淡了几分。岩石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进一步收紧，链节与链节之间碰撞出沉闷的声响，核心的光芒再次黯淡。贾元欣撑开的清辉范围被压缩到五步之内，鼻尖的汗珠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的手臂开始微微发颤，烛龙锦的光芒也弱了几分。小雅和罗念支撑的光罩明灭不定，两个孩子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稚嫩的肩膀微微晃动，却依旧不肯松手，淡金色的光芒在他们掌心不断流转，竭力维持着光罩的完整。
“他不是扼杀，是保护！”
罗祥猛地握紧拳头，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素圈指环的灼热化为一道清流，裹挟着罗振邦的记忆碎片冲入脑海——实验室里，罗振邦面对众人的狂热与自己的冷静，眼底藏着的忧虑与决绝，他揉着眉心看着屏幕上的模拟数据，指尖在“风险不可逆”的批注上反复划过；反复推演失控模拟数据时，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与批注，最后都被他用红笔圈出“绝不可行”；对玄熵不择手段的忌惮，他曾说“玄熵的眼里只有利益，他们会把裂隙变成吞噬一切的巨兽”；以及隐藏核心时，那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独，他独自一人布置防护，在山腹里守了三天三夜，确认核心安全才离开。
“他看到了贪婪的下场，预见了强行抽取核心会带来的连锁崩塌！他不是懦弱，他是清醒！”罗祥的声音带着两份记忆交融的沉重，字字铿锵，在山腹里回荡，“就算你的实验成功了，建立在无数尸骸上的‘成果’，意义何在？用生命换来的所谓‘进步’，不过是满足你一己私欲的借口！”
周明身躯猛地一震，脸上掠过被刺中的狼狈，眼神闪烁了一瞬，仿佛被戳中了心底最不愿面对的角落，却旋即被偏执覆盖，他怒吼着挥手，黑雾再次汹涌：“代价？文明的每一次跃进，哪一次不是踏着尸骨前行！他罗振邦的仁慈，就是最大的无能！而我，会向所有人证明，我才是对的！”
他的目光又飘向淡金色光罩，掠过小雅清澈的眼睛，掠过罗念紧抿的嘴唇。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总爱拽着他衣角、喊着“周叔叔”的小小身影，那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举着一朵黄色的小野花，在实验室的阳光下奔跑，笑容灿烂得像太阳，模样清晰得触手可及。摩挲铜戒的动作骤然停滞，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被时光掩埋的剧痛，那是失去至亲的剜心之痛，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恍惚，他手中的金属转轮黑光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颤抖，转动速度慢了半拍，符文的光芒也黯淡了一瞬！
一直在凝神寻找机会的罗祥，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机会！
退伍军人对战机的本能捕捉，与罗振邦关于设备精密结构的记忆蓝图完美叠加。他右脚猛地蹬踏地面，鞋底蹬碎岩石碎屑，裤脚被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身形如离弦之箭，借着侧前方的岩石二次发力，手掌按在岩壁上留下深深的掌印，身体划出凌厉的折线，带起的风卷动黑雾形成细小漩涡，直刺转轮侧面高频微震的核心接口——那是罗振邦记忆里，这个转轮最脆弱的地方。
周明瞬间惊醒，脸色剧变，嘴里发出一声怒吼，意念催动黑雾化作数道带着尖利倒刺的触手迎面扑来，却终究慢了零点几秒！
罗祥将全身力量、爆发速度，连同灵魂深处传承自过去的守护意志，尽数灌注于这一击。素圈指环在接触转轮前光华内敛，唯有触及点爆开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微芒，如同暗夜星火，穿透了黑雾的阻碍，精准地撞在转轮的核心接口上！
“铿——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刺耳嘶鸣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山腹都微微震动。金属转轮的核心部位爆开混乱的电弧与黑烟，火星四溅，旋转戛然而止，碎片向四周弹开，溅到岩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汹涌的黑雾如同被抽走脊梁，剧烈翻滚后快速溃散，露出岩壁原本的灰色质地，只剩下几缕残余的墨丝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几块灼热的转轮碎片从周明颤抖的指间滑落，叮当坠地，烫得地面的碎石发出滋滋的声响。他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手掌，指腹还残留着转轮的余温，又缓缓抬头望向罗祥，脸上第一次露出支撑物垮塌后的空洞与茫然，像是失去了所有方向，那双充满偏执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虚无。
山腹内的压迫感潮水般退去，呼吸终于变得顺畅，空气里的铁锈味也淡了许多。裂隙核心的微光重新温顺稳定，莹白的光芒如同呼吸般缓缓起伏，尽管黑色锁链依旧缠绕，但暴虐的侵蚀力已悄然消退，锁链表面的黑纹也黯淡下去，恢复了原本的黝黑。
罗祥缓缓调整呼吸，胸口因剧烈运动而微微起伏，指尖的素圈指环温度渐渐回落，恢复了温润的触感，上面的云纹符文也隐入指环，消失不见。他站在狼藉与稀薄的黑暗之间，警惕未散，目光扫过周围惊魂未定的村民，他们正互相搀扶着站起身，脸上还带着后怕，以及几位村民脸色稍缓的石铮和贾元欣，贾元欣正收起烛龙锦，锦缎上的烛龙图案也恢复了平静。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周明手指的旧铜戒上，眼神复杂难明——那枚戒指，总觉得在罗振邦的记忆碎片里见过，似乎出现在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里，却一时想不起具体关联，只记得那枚戒指背后，似乎藏着一段被尘封的过往。
武器的轰鸣已然停歇，但另一场关乎信念、过往与救赎的无形交锋，才刚刚拉开序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