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参数,屏幕上的温度曲线立刻平稳下来。他看了眼手表,下午三点二十分。距离下一阶段系统压力测试还有四十分钟。
控制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阳光斜切进来,照在操作台边缘。他没回头,但知道是谁。
苏婉柔站在门口,白大褂袖口整齐扣着,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三秒钟后,她转身离开,脚步很轻。
走廊尽头传来她的声音:“你的公式……今天也很美。”
陈骁的手顿了一下,没回应。他把耳机音量调低,左手悄悄掀开手套一角,露出袖口内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演算式,有些字迹被红笔圈过,又被人仔细拼贴回去。那是她撕过的草图。
他低头继续工作。
外面已经热闹起来。
公众日正式启动,沿海城市的主干道旁拉起了红色横幅:“核能生命线,温暖千万家”。市民排着队,在工作人员引导下进入地下参观通道。孩子们举着小旗子,上面印着“我爱科学”。
赵铁柱穿着维修班制服,站在冷却塔入口处值守。他右臂还缠着绷带,但站得笔直。一群家长带着孩子围在他身边,听他讲解。
“这玩意儿以前在海底下跑,现在在地底下供热。”他说,“别看它老,比你们家暖气片靠谱多了。”
一个小孩举手问:“叔叔,它会不会爆炸?”
“不会。”赵铁柱说,“俺们天天盯着呢。要是真出事,第一个冲进去的就是我们。”
旁边有人笑了,气氛轻松下来。
小学生讲解员走上前,戴着扩音器,声音清脆:“大家请看脚下,这些管道都是用退役核潜艇反应堆改造的。它们不再打仗,而是给我们送热。”
一位西方记者蹲下拍照,镜头对准混凝土基座。突然,他停下动作。
在冷却塔底部,一行刻字清晰可见:**匠人陈骁,核你有缘**。
他愣住,连忙招呼同伴:“快!拍这个!”
其他记者迅速围拢,长焦镜头对准刻字,闪光灯接连亮起。一名记者对着话筒低声说:“这是个人崇拜的典型表现,龙国正在将技术英雄神化……”
话没说完,旁边一位老人走了过来。他把手贴在刻字处,摸了很久,忽然说:“我儿子在北方当兵,去年冬天打电话说,宿舍暖和得穿短袖。原来是因为这个。”
人群安静了一瞬。
另一个大妈也上前:“我家老头子风湿病,往年一到冬天就疼得睡不着。今年好了,走路都利索了。”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拍照,有人拿出手机扫二维码查看管网数据。地面LED屏实时显示着三百二十七个节点的运行状态,全部绿灯。
记者团的语气变了。
“这……不是军事设施?”有人问。
“当然不是。”赵铁柱咧嘴一笑,“这是民生工程。你们要不信,可以去随便一家医院、学校看看,哪个不暖和?”
记者们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阳光穿过上方玻璃窗,投下一束光。那玻璃是用核废料固化制成的,内部有彩色纹路。光线经过折射,在墙面缓缓游动,竟形成一条龙形光影。
孩子们尖叫起来:“龙!是龙!”
他们追着光影跑,笑声回荡在通道里。
记者们的镜头不由自主转向这一幕。原本准备好的负面报道提纲,被悄悄塞进了口袋。
控制室内,陈骁听到外面的动静。他抬头看了眼监控画面,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很快,一群人涌向控制室大门。
“让一下!让一下!”记者们挤在门口,“我们要采访总设计师!”
工作人员想拦,但挡不住。闪光灯一闪接一闪,照得屏幕反光。
陈骁没起身。他右手抬起,戴着手套,掌心向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所有人安静了。
他低头把一组异常数据修正完毕,才开口:“别喊我英雄,就是个修锅炉的。”
现场没人说话。
有个女记者小声问:“那这些系统,真是您一个人设计的?”
“不是。”他说,“赵班长装的管路,金博士算的热导,阿尔乔姆改的稳压阀。我只是那个……拧螺丝的。”
他边说边从工具包里掏出螺丝刀,在桌面上轻轻转了一下。刀尖指向墙上的系统图。
“你们看到的每一根管道,都是集体的活。”
记者还想追问,但他已经戴上耳机,开始检查B区三号阀的反馈信号。
门外的人群慢慢散去。
苏婉柔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她靠在门框边,没进去,只是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三秒后,她转身走开,脚步依旧很轻。
赵铁柱在通道外集合维修班。
“收工了?”有人问。
“没。”他说,“陈工刚发指令,B区三号阀要复检。”
“不是刚看过吗?”
“他说有波动,就得查。”赵铁柱拍拍腰间的扳手,“俺们庄户人,不怕麻烦。”
他拿起对讲机:“得嘞!随时待命!”
控制室里,键盘声持续响起。
陈骁盯着屏幕,手指快速敲击。一组新数据跳出来,他眯眼看了两秒,立刻调出三维模型。
地下管网图中,某个节点微微闪烁。
他按下通讯键:“赵班长,带上听诊仪,先别拆阀。我怀疑是共振点偏移。”
“明白!”
他摘下手套,擦了擦额头的汗。窗外,人群已经走完,只有几个孩子还在追逐墙上的龙影。他们的笑声透过通风口传进来,断断续续。
他看了眼胸前口袋。那张纸又露出了边角,写着“他的公式……很美”。
他没去碰它。
手表震动。三点五十八分。
下一阶段压力测试倒计时开始。
他输入启动指令,屏幕跳出确认框:【是否执行全负荷模拟?】
他点了“是”。
系统响应延迟了0.3秒。
这不对。
正常情况下,响应时间是0.1秒。
他立刻切断指令,调出底层日志。
一条陌生频段记录跳了出来:4.7赫兹,伪装成环境噪声,嵌入在温控反馈流中。
他盯着那串数字,眼神冷了下来。
“又来了?”
他没叫安保,也没上报。
而是打开隐藏协议窗口,输入一串代码。
屏幕上出现追踪路径:信号源不在国内,也不在南海,而是在某颗民用气象卫星的转发信道里。
他冷笑一声,开始反向注入测试包。
三分钟后,对方信号中断。
但他知道,这只是试探。
真正的攻击还没来。
他重新启动测试程序,这次加了三重防火墙。
屏幕再次弹出确认框:【是否执行全负荷模拟?】
他正要点击,耳机里传来赵铁柱的声音:“陈工,B区三号阀外部正常,但内壁振动频率有点怪,像被人调过。”
“别碰它。”陈骁说,“等我下去。”
他站起身,工具包甩上肩。临走前,顺手把那张草稿纸往里塞了塞。
走出控制室时,夕阳正照在冷却塔上。
“匠人陈骁,核你有缘”七个字,在光下清晰可见。
一个小孩跑过,手里举着用玻璃片做的小灯笼,里面透出金红交错的光。
他指着墙上晃动的影子喊:“爸!你看!是龙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