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标光标停在“启动深度扫描”按钮上。
陈骁没有点下去。
他合上电脑,把螺丝刀插回裤袋,站起身。窗外天已亮透,城市刚从夜里醒来。他换了一件更旧的工装裤,扣好每一颗磨损的纽扣,戴上那双洗得发白的蓝帆布手套。
三小时后,国际核能峰会主会场。
灯光打在讲台中央,主持人正在念下一环节的流程。全场坐满各国专家,西装笔挺,安静等待。
“接下来,有请龙国代表,陈骁先生,为我们带来主题演讲——《冷却系统的生命化重构》。”
掌声稀疏响起。
没人动。
直到后排有人低声问:“谁是陈骁?”
前排威廉·布莱克轻轻摩挲银质拆信刀,嘴角微扬。他今天特意坐在第一排正中,身后跟着两名助手,摄像机全程记录。
突然,通道尽头传来脚步声。
所有人回头。
一个穿军绿色工装裤的男人走来。裤子磨出毛边,膝盖处还有补丁。左手插在裤袋,右手转着一把生锈的螺丝刀。走到台阶前,他没走红毯专用道,直接踩上侧边金属梯,一步跨上讲台。
全场静了两秒。
工作人员迅速上前,穿着制服,语气克制:“先生,请您确认着装规范。本次会议要求正装出席。”
陈骁停下转笔动作。
“我不换。”
“这是规定。”
“我的工具就是我的礼服。”他拉开左裤袋,露出微型激光焊接仪,“你们的西装上有勋章,我这有国家认证的技术编码。要不你扫一下?”
工作人员愣住。
台下开始低语。
“他就是那个修核潜艇的?”
“听说只有高中文凭。”
“看他手套……是不是从来没摘过?”
威廉听着,手指一紧,拆信刀尖划过掌心。他盯着陈骁,像在看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废品。
陈骁没理会。他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直接开讲。
“先说结论。现在所有核电站的冷却系统,都错了。”
全场一静。
“不是设计错,是思路错。你们把它当机器修,而我把它当人治。”
他在白板上画出三代反应堆结构图,线条潦草但精准。一边画一边说:“滨海三号堆昨天凌晨出现0.8赫兹谐波干扰,表面是流体异常,实际是控制系统被远程注入指令。这种频率,只有山本健一的老式潜艇传动轴才会产生。”
台下有人翻资料,有人皱眉。
威廉冷笑一声,低声对助手说:“又在编故事。”
话音未落,陈骁抬头,目光直射过来。
“不信?”他转身,在白板角落写下一行代码,“这是‘星火计划’的反向追踪路径。你们可以现在查美国能源部数据库,看看昨晚有没有七层加密的日志更新文件。”
全场哗然。
有人当场打开终端查询。
十秒后,德国代表猛地抬头。
威廉脸色变了。
陈骁继续写公式,笔速越来越快。“冷却系统不是越稳定越好。它要有弹性,像呼吸一样。涨潮时多散热,寒流来袭前提前蓄热。我用报废核潜艇反应堆改造沿海供暖,三个月零故障,能耗负增长百分之四点二。”
法国专家站起来:“你说的是理论还是实测数据?”
“实测。三百二十七个节点全部联网运行。你要坐标我可以给你。”
没人再说话。
陈骁放下笔,从裤袋掏出激光焊接仪,对着空气比划。“这是我十五岁在汽修厂做的第一件工具。那时候没钱买示波器,我就听声音判断电路故障。现在我也这样修反应堆。耳朵比仪器诚实。”
他走向白板,用螺丝刀代替教鞭,点向自己画的动态共振模型。
“核电站不是钟表,是生命体。它会累,会发烧,会感冒。你们总想控制它,而我想听懂它。”
最后一行公式落下。
全场寂静。
三秒钟。
第一排一位白发老教授缓缓起身,开始鼓掌。
接着是第二位。
第三位。
不到十秒,全场起立。
掌声持续一分十七秒。
镜头自动对焦陈骁胸前那颗松动的工装扣,上面刻着一道浅痕——那是他父亲失明前,亲手为他缝上的。
威廉仍坐着。
手里的拆信刀不知何时滑落,掉在地毯上。
他没弯腰捡。
周围人群移动,脚步来回,刀身慢慢被踩进缝隙。
陈骁站在台上,没动。
手套还在,工装没脱,螺丝刀夹在指间,轻轻转动。
闪光灯不断闪烁。
他忽然开口:“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上学。”
没人接话。
“我说,课本教不了怎么救一个快爆炸的反应堆。但我知道怎么用汽修厂的万用表,测出核废料的衰变周期。”
他顿了顿。
“我也知道,有些人穿西装是为了遮住手上的污渍。而我戴手套,是为了不弄脏国家机密。”
台下有人笑,更多人沉默。
威廉抬起头,终于看向讲台。
陈骁也在看他。
两人视线相撞。
陈骁没笑,也没挑衅,只是轻轻把螺丝刀放回裤袋。
然后他说:“下一个问题是谁?”
没人举手。
主办方工作人员悄悄退到后台,不再提换装的事。
灯光依旧聚焦讲台。
陈骁站着,像一座不会倒塌的塔。
台下手机屏幕陆续亮起,一条新闻推送自动弹出:
【突发】五角大楼内网遭未知入侵,多国核技术资料外泄,源头标记为“龙国民间工程师”。
威廉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映出他扭曲的脸。
他张了嘴,似乎想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陈骁抬起手,指向观众席最角落的一名记者。
“你,有话问?”
记者愣住,连忙点头,站起来。
“您刚才说……冷却系统要像人一样呼吸?”他的声音有点抖,“那如果它……咳……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