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碗里的血酒还在晃。
陆无锋的手指搭在玄铁弓的弓柄上,没松开。刚才那一下震动不是错觉,地底有东西在动,速度很快,正往大厅下面来。
他看了一眼左手第三桌。
那个袖口带鸦羽纹的密探已经把手按在腰间,铜牌藏得好,但火光一照还是反了下光。他在传消息,通知外面的人——目标已锁定,准备收网。
陆无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酒杯。
酒面平静,但他知道这玩意儿不能碰。不止是他面前这杯,整排席面上的酒壶都透着不对劲。颜色太深,气味发甜,喝多了会让人反应变慢。这不是普通的血酒,是加了料的。
他不动声色把右手缩回箭囊,摸到了伊莎贝拉给的那个小银瓶。瓶身冰凉,里面装的是腐骨毒,只要三粒粉尘混进酒里,就能让一个六阶魔将抽搐到失禁。
但他不能现在用。
满厅都是人,高手混在其中,稍有异动就会被盯上。他刚升百夫长,没人撑腰,这时候出事就是当场格杀。
得等个由头。
他抬头扫了一圈,看见右前方有个军官已经开始打嗝,手里还抓着酒壶灌。另一个靠墙的已经歪头睡着,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滴。再看旁边几桌,至少有七八个人状态不对。
第三方势力动手了。
有人比他还急着搞乱局面。
机会来了。
陆无锋站起身,端起酒杯,脸上挂笑。他朝着主座方向微微一抬手,做出敬酒的样子,脚步却朝右边走去。那边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百夫长,铠甲上沾着干掉的妖兽血,眼神浑浊,明显已经喝高。
他走过去,笑着说了句什么,对方咧嘴回应,举起杯子。
就在两人杯子要碰上的瞬间,陆无锋“手滑”了。
酒杯一歪,整杯血酒泼出去,大半洒在那军官的铠甲缝里,顺着甲片往下流,渗进内衬。
那军官愣了一下,骂了句脏话。
陆无锋立刻道歉,一边拍他肩膀一边低声说:“兄弟对不住,我这手今天有点抖。”
他手指一弹,银瓶盖子开了条缝,三粒毒粉顺着指尖滑进对方衣领。
那军官没察觉,只觉得脖子一凉,挠了挠,继续骂。
陆无锋退回自己位置,坐下,脸上的笑没断。
五秒后,那军官突然捂住喉咙,脸色发紫,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去,抽了两下不动了。
周围人吓了一跳。
“醉了?”
“不至于吧,这才几杯?”
“不对,他嘴角有白沫!”
侍卫冲上来拖人,场面乱了两秒。
陆无锋低着头,右手重新搭回箭囊。
他知道那不是醉。
腐骨毒发作很快,先麻痹神经,再锁死呼吸。那人已经死了,只是没人敢说。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他刚松口气,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警告:三秒后,暗器破空,来源左后方死角。】
陆无锋眼皮一跳。
铁幽的人来了。
他没回头,也没动,身体靠着椅背,像是还在看热闹。但耳朵已经锁定了空气的流动。
一秒。
他感觉到背后气流有轻微扭曲。
两秒。
左肩附近的温度下降了一点。
三秒。
他猛地侧身。
一道乌光贴着他衣摆飞过,“叮”一声钉进后面的石柱,是一根漆黑的短镖,尾部刻着细小的齿轮纹——矮人族特制的破甲钉。
衣摆被划开一道口子。
陆无锋喘了口气,脸上立刻换上惊魂未定的表情,站起来大喊:“有刺客!”
所有人哗然。
他指着石柱上的镖,声音发抖:“刚才差点打中我!”
没人怀疑。
在这种宴会上,百夫长之间结仇很正常,有人想借机杀人也不稀奇。几个侍卫立刻冲向出口,开始查人。
陆无锋站在原地,手却悄悄摸进了袖口。
他知道是谁派来的。
铁幽。
那个双面间谍,表面上是暴君心腹,实际上早就和他暗通款曲。这镖不是来杀他的,是来测试他的反应能力。
如果他躲得太干脆,说明实力未损,会引起暴君警觉。
如果他完全没躲,又不符合他“火山口归来”的人设。
所以他只让衣摆破了。
不多不少,刚刚好。
他假装还在发抖,慢慢往人群外走,嘴里说着“受惊了,去洗把脸”。
没人拦他。
他穿过偏门,走向洗漱区。路过厨房时,看见一个侍者正端着烤全羊的残骸往外走。羊已经被拆得差不多,只剩骨架,肚子空了,用银盘托着。
陆无锋脚步一顿。
他记得这羊。
刚才上菜的时候,是从铁幽那个方向送过来的。而铁幽本人,中途离席过一次,回来时袖口沾了点油渍。
他走过去,假装脚滑,撞了那侍者一下。
盘子晃了晃,羊骨差点掉地。
“对不起。”陆无锋扶住,顺手把羊骨架拿起来看了看。
骨头很干净,但腹腔内侧有一道折痕。
他手指一抠,一张极小的纸条掉了出来,只有指甲盖大,折叠成三角形。
他迅速收进掌心,把羊骨放回盘子,拍拍侍者肩膀:“没事,你去倒了吧。”
说完转身就走。
回到角落洗手池,他背对人群,摊开手掌。
纸条还在。
他用体温一烤,墨迹慢慢浮现。
四个字:
明日卯时,城南枯井。
热敏墨水。
陆无锋把纸条塞进贴身暗袋,心跳稳住了。
情报拿到了。
他走出洗漱区,正好看见刚才那个挨了毒酒的军官被抬出来,脸已经青了。侍卫低声议论:“中毒了,不是醉。”
“谁给他喝的?”
“好像是陆百夫长……”
陆无锋立刻迎上去,一脸震惊:“我?不可能!我敬酒的时候他自己凑过来,酒洒了也是他自己没接住!”
他 pointing 向尸体,“你们看他脖子,有没有红点?”
侍卫低头一看。
真的有。
细小的红点,一圈,像是被什么东西扎过。
“是蛊毒。”一个老军医挤进来,“这人早就中招了,酒只是催化剂。”
众人信了。
陆无锋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今天真要背锅。”
他回到席位,发现自己的酒杯被人动过。
杯沿有指纹,酒液少了三分之一。
他冷笑。
有人想让他也中招。
他没声张,把酒倒进花盆,然后叫来侍者换了一杯清水。
宴会继续。
有人吹牛,有人划拳,越来越多的人喝醉。整个大厅像一锅煮沸的粥,吵得脑仁疼。
陆无锋坐在角落,一口没吃,一口没喝,只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主座上的将领宣布散席。
人群陆续离开。
他跟着人流走出去,脚步不快不慢,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走出黑曜石厅,夜风扑面。
他摸了摸胸口的暗袋,纸条还在。
城南枯井。
明天早上。
他抬头看了眼天。
月亮被云遮了一半。
他转身走进巷子,脚步加快。
还没到居所,手指突然一痒。
是蛊丝震动。
伊莎贝拉那边有反应了。
她种在他箭囊里的那根细丝正在发烫,说明腐骨毒生效了。
她知道了。
陆无锋嘴角一扬。
他没停步,继续往前走。
巷子深处,一只机械甲虫从墙缝爬出,翅膀一闪,消失在夜色里。
他右手摸了摸玄铁弓。
弓身微温。
刚才那一镖,其实不止划破衣摆。
有一片碎布,卡在了弓弦夹缝里。
黑色的,带着齿轮纹。
他没拿出来。
留着当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