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螺旋桨的风压得海面凹陷,浪花被吹成斜线。我抓着舱门边缘,身体还没从反噬里完全回过劲,左臂像灌了铅,一跳一跳地疼。周慕云站在我旁边,手里拿着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值一直在抖。
他看了我一眼,“心率没稳,体温还是高。”
我没说话,把背包拉链拉开,取出镇痛凝胶涂在脖子后面。芯片接口的位置发烫,像是有根烧红的针扎在里面。这感觉越来越难压住,以前能撑两小时,现在十分钟就开始冒冷汗。
“再用一次,你可能站不起来。”他说。
“那就别让我用第二次。”我合上背包,跳下机舱。
脚踩在渔港的水泥地上,裂纹从脚下延伸出去。远处海面上,一座钢铁结构浮在雾里,探照灯来回扫动。技术员已经架好设备,屏幕上是三维建模图。主体藏在地下三层,通风口在悬崖侧面,每天只开两分钟换气。
短发女队员指着画面说:“巡逻间隔七秒,卡进去就能进主通道。”
厉雪娇站在一旁,手里握着一把战术刀,刀刃上有几道旧划痕。她没看我,只说了一句:“这次不是抢猎物的事。”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最后一个据点,和前面五个不一样。这里不是仓库、不是哨所、不是货轮。这是老巢,是赵天雄和张振国盘踞多年的地方。他们知道我们会来,也做好了准备。
外籍队员靠在集装箱边上,低声说了句什么,旁边的翻译没出声。我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没有撤退路线,没有备用方案,打进去就等于断了后路。
我走到崖边,风很大,吹得卫衣贴在背上。远处那座平台像一头趴着的铁兽,安静,但随时会回头咬人。
烟盒只剩半根,我拿出来点燃。火光一闪,映出指尖的茧和虎口的伤疤。三年前任务失败那天,我也抽过最后一根烟。那时候还不知道是陷阱,只知道必须往前冲。
厉雪娇走过来,递给我一支新的。
我没接。
她把烟塞进我外套口袋,“你欠我哥一条命。”
我看着她。
“但现在我不想你还了。”她说,“我想看你把它讨回来。”
我把手里的烟按灭,扔进空弹壳袋。七枚弹壳都在里面,每一枚代表一个没能回来的人。
转身走向队伍时,我说:“我们不是来拼命的。”
停了一下。
“是来收账的。”
没人说话。
接着,短发女队员摘下耳机外罩,露出铭牌。上面刻着名字和部队编号。年长队员跟着照做,然后是外籍队员,一个接一个。
这是特战部队的老规矩。战前亮身份,生死由命。
周慕云打开珐琅怀表,表盖内侧的图案和我后颈的芯片接口一样。他连上终端,输入密钥。
“B计划启动。”他说,“所有单位切换加密频道。”
风突然变大,乌云压下来,海浪拍打着礁石。原定的索降路线没法用了,空中能见度太低,直升机飞不近。
“只能走水下。”我说。
厉雪娇点头,“我和你一组。”
“你不怕我抢你的仇?”
她冷笑一声,“你现在倒会开玩笑。”
我们开始检查装备。潜水服、呼吸器、钩索、微型炸药。我把匕首插进靴筒,又摸了摸胸前内袋——那里多了样东西。
短发女队员刚才交给我的,是一只染血的战术手套。她说是厉天鹰最后压住定位信标时戴的。指缝里还沾着一点干掉的血迹,颜色发黑。
我没多问,只是把它贴身放好。
周慕云走过来,把一块防水通讯器塞进我手里,“十秒一次心跳监测,异常自动报警。”
“别当保姆。”我扣上潜水服拉链。
“我不是为你装的。”他看着我,“是为他们。”
我懂他的意思。
如果我在里面倒下,外面的人还得继续推进。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停下。
队伍分成两组。我和厉雪娇从海底管线潜入,其余人在制高点建立掩护位。技术员负责信号中继,外籍队员守住撤离路线。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仗打完,不管结果如何,都没法再回来了。
我戴上潜水面罩,测试呼吸阀。海水温度很低,下去之后动作会变慢。战纹在这种环境下能不能激活还是个问题。
厉雪娇站在我旁边,检查她的枪套是否密封。她忽然抬头,“等你进去了,别挡在我前面。”
“你不也一样。”我说。
她没笑,但眼神松了一下。
周慕云按下启动键,通讯频道响起短促的蜂鸣。所有人进入静默状态,不再说话。
我走到崖边,海水在下面翻滚。远处那座平台突然熄灯三秒,随即恢复。不是故障,是系统自检。
他们在等我们。
我深吸一口气,双腿发力,跃入水中。
冷水瞬间包裹全身,耳朵嗡的一声。调节浮力,我开始下潜。厉雪娇跟在我右侧,保持两米距离。
前方海底布满管线,像巨兽的血管。主通道入口在三十米深处,被金属栅栏封住。技术员说过,只有两分钟开启时间,错过就要等下一周期。
游到一半,左臂突然抽搐。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差点呛水。我咬住呼吸器,强迫自己放松节奏。
反噬还在。
但我不能停。
五十米外,目标平台的底部轮廓逐渐清晰。栅栏上方有红光闪烁,是定时装置在倒数。
还剩一分十四秒。
我加快速度,手指触到冰冷的金属外壳。手套上的血迹蹭到了管壁,留下一道暗痕。
厉雪娇伸手比了个手势:准备破拆。
我点头,从腰间取出液压钳。
上方海面,风浪越来越大。乌云裂开一道缝,月光洒下来,照在波动的水面上。
光线穿过海水,落在我的面罩上。
我看清了倒计时数字。
还剩四十七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