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降在一处废弃码头的仓库顶上，旋翼还在转，舱门刚拉开一条缝，冷风就灌了进来。我靠在舱壁，左臂从肩膀到指尖都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在里面一寸寸咬过。厉雪娇先跳下去，回身伸手拉我。
我没握她的手，自己撑着边缘下来。
地面是水泥的，裂了几道缝，上面落着灰。国际刑警小组的人已经打开便携设备，两台显示器亮着，中间架着一台信号中继器。有人递来一瓶水，我没接，只盯着其中一块屏幕——那是基地最后的画面，火光冲天，整栋建筑塌了一半。
“确认一下。”一个戴耳机的男人说，“我们得知道基因库是不是真没了。”
我点头，走过去坐下。手指不听使唤，试了两次才点开触控板。厉雪娇站在我身后，把一支针剂递过来。
“打了能稳住反噬。”
我接过，扎进脖子侧面。药液推进去的瞬间，手臂的抽搐缓了一下。
屏幕上是撤离时拍下的红外影像。我调出时间轴，找到爆炸前七秒的画面。火焰温度最高点集中在地下三层西侧，正是主服务器所在区域。我又切换成结构热力图，看到承重柱在高温下扭曲变形，整个机房被压塌的时间比外围晚了不到二十秒。
“芯片不可能活下来。”我说，“熔穿深度超过八米，核心区温度达到两千三百度以上。就算有屏蔽舱，也扛不住这种持续燃烧。”
旁边的技术员皱眉：“但有没有可能提前转移？比如用微型载体带走部分数据？”
“没有。”厉雪娇开口，“我们在入口布了三道干扰网，任何无线传输都会触发警报。而且那地方连手机信号都进不去，更别说大容量外传。”
那人还想说什么，另一名队员突然抬头：“不对。十分钟前，系统捕捉到一组加密信号，是从基地内部发出的。”
他调出日志，一行代码跳出来。
我凑近看。
那一串字符末尾有个标记——像是一把断刃插进齿轮的图案。
我见过这个符号。
三年前在非洲，任务失败前最后一份情报里就有它。当时没人在意，以为是某种编码格式。现在我知道了，这是“清源计划”的暗标。
“他们传走了东西。”我说。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不是全部。”我指着屏幕，“但至少有一部分。而且目标明确，不是乱传，是定向发送。”
“终点呢？”
“三个地方。”我操作平板，连接上龙渊部队的老式解码模块。这玩意早就淘汰了，但对付军方变种加密还有用。几秒后，坐标跳出：东欧某国边境、南美亚马逊雨林边缘、东南亚海岛。
三个点，都不在任何国家正式登记的数据中心名录里。
“查资金链。”我对厉雪娇说。
她拿出自己的终端，接入某个私密网络。几分钟后，三条转账记录并列出现在屏幕上。付款方不同，但最终都指向一家叫“天穹航运”的公司。
“赵天雄的壳。”她说。
没人说话。
我们炸了一个基地，烧掉了一批实验体，毁掉了明面上的基因库。可他们的数据飞出去了，钱还在流动，背后的人还站着。
这才是开始。
外面天快亮了，仓库角落的灯闪了一下。技术员重新接通直播信号，几家主流媒体的画面切了进来。BBC主播站在废墟前，身后是倒塌的塔楼和焦黑的钢架。
“……疑似非法人体实验设施被摧毁，目前尚无组织宣称负责。但多方消息指出，该基地与跨国生物武器研发有关……”
画面切到联合国总部，安理会正在开会。中美俄三方代表坐在不同位置，表情严肃。新闻字幕滚动：各国同意成立联合调查组，共享情报资源。
“怕了。”厉雪娇低声说。
“怕，说明打到了要害。”我盯着屏幕。
这时，另一个频道接通，NHK记者在报道中提到，日本防卫省已下令封锁南部岛屿周边海域，防止“可疑船只靠近”。
法新社则曝光了一份文件，显示过去五年有三百多名失踪人员的DNA信息曾被秘密采集，来源地包括战乱地区、难民营和地下黑市。
所有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这不是某个疯子的实验室，而是一张网。一张由资本、权力和科技编织的网，藏在合法外衣之下，运行多年。
“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队员问。
“等。”我说，“等他们露出下一步动作。”
“也可能什么都不做，换个地方重来。”有人提出，“这种组织不会轻易放弃。”
“那就追到下一个点。”我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拿起笔，在三个红点上画圈。
“东欧那个最近，气候适合长期运行，但地形太复杂，不适合大规模部署；南美丛林隐蔽性强，但通讯和运输成本高；东南亚最有可能——靠近原活动区，海运便利，监管松散。”
“你打算去？”厉雪娇看着我。
“如果他们重建，一定会用旧架构。只要启动一次，就能定位。”
“前提是他们愿意冒风险。”
“他们会。”我说，“这种项目投入太大，不可能停。而且他们丢了原始样本，必须补回来。”
“怎么补？”
“抓人。”我放下笔，“找和原来实验体基因匹配的个体。比如……退役军人、特种兵、战场幸存者。”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些人，就是下一个目标。
厉雪娇走到窗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国际刑警小组的人继续整理资料，有人打印报告，有人备份硬盘。我坐回椅子，左手还在疼，但已经能动了。
我翻出随身带的笔记本，把刚才分析的内容写下来。每一条线索，每一个节点，我都标上序号。然后在最后一页写下四个名字：赵天雄、张振国、周慕云、厉天鹰。
前三个人还活着。
最后一个已经死了。
但我欠他的账还没清。
外面传来车声，一辆厢式货车停在仓库门口。下来几个人，穿着便服，抬着箱子往里走。带头的是个中年男人，肩上有疤，走路有点跛。他朝我们点头，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几台新型号的追踪设备。
“新货。”他说，“能捕捉低频脉冲信号，五百公里内都能锁源。”
我走过去检查设备，接口标准和军用系统兼容。很好用。
“谁提供的？”
“上面拨的。”他没多说，“意思是，这次行动算数。接下来要是再动，得按流程报备。”
“我们不在流程里。”我说。
“但现在你们被看见了。”他看着我，“以前是黑的，没人管。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干了这么一件事。上面想收编，或者……控制。”
我笑了下。
收编？控制？
他们不明白，我不是为了谁才动手的。
厉雪娇挂了电话，走过来站在我旁边。
“血蝎那边的消息。”她说，“东南亚最近有私人武装调动，港口出现陌生集装箱，编号序列和天穹航运一致。”
我拿起笔，在地图上的海岛位置重重画了个叉。
“他们已经开始建了。”
“你要去？”
“我不去，谁替那些还没被抓的人挡第一枪？”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枪递给我。
是把改装过的战术手枪，弹匣加长，握把贴了防滑层。
我接过，检查了一下，装进外套内侧。
仓库里的灯又闪了一下。
我低头看左手，绷带边缘渗出血迹。
这一枪，还没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