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凄厉的咆哮仿佛穿透了梦境与现实的屏障,直接在凌策的脑海中炸响。
小烛猛地从简陋的床铺上坐起,小脸煞白,双目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细瘦的手指死死抓着被角。
她没有哭喊,只是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深水中挣脱。
“哥哥……”她颤抖着呼唤,声音细若蚊蚋。
凌策一步便跨到床边,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她的额头上,一股柔和的精神力缓缓注入,安抚着她受惊的灵魂。
“别怕,只是个梦。”
小烛却摇了摇头,小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抓住了凌策递过来的一根炭笔和画板。
她几乎是扑在画板上,炭笔在粗糙的木板上发出“沙沙”的急响,速度快得惊人。
黑暗中,那支炭笔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线条在她的指引下疯狂蔓延、交错、勾勒,没有丝毫犹豫。
一旁闻讯赶来的苏清影和回声都屏住了呼吸,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一个盲童,正凭借着梦中的记忆,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绘制着一幅无比复杂而精准的地下工程图!
几分钟后,炭笔“啪”地一声断裂,小烛也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回凌策怀里,沉沉睡去。
画板上,一幅完整的地下铁路脉络图赫然呈现。
七条主干线如同一只巨型章鱼的触手,从一个位于近海海底的巨大洞窟中放射而出,贯穿了周边七座废弃城市的地下。
而在图纸的最中心,所有线路的最终交汇点,被小烛用沉重的笔触圈出了一个标记——“第七节”。
更让凌策瞳孔收缩的是,在那辆被她画出的、狰狞的列车车头,赫然刻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图案——倒悬之手,与贡献值纪念碑顶端的徽记,如出一辙!
而整条列车,都被一种蠕虫状的、长满金属倒刺的生物紧紧包裹,仿佛一件活生生的铠甲。
“钢骨蠕虫……”苏清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档案记载中,旧纪元用来清理高危管道的生物兵器,D级灾厄。没想到它们寄生了这列火车。”
凌策的手指缓缓抚过图纸上那冰冷的线条,从“第七节”一直滑到他所在的“第一避难所”下方那个模糊的站点标记。
一种毛骨悚然的宿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七城联祭、贡献值体系、倒悬之手……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沿着一条早已铺设好的轨道前行。
他以为自己在开创历史,却可能只是在重复历史。
但这一次,他要亲手握住方向盘。
“老子的列车,不跑别人的轨!”凌策的眼神瞬间由惊疑转为冰冷的决然。
第二天,苏清影提交了一份详尽的远征行动医疗预案。
“凌策,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她指着全息屏幕上放大的钢骨蠕虫形态图,“根据旧世界文献分析,这种生物在受到威胁时,会释放出一种名为‘锈蚀孢子’的气溶胶。一旦通过呼吸道吸入,会优先渗透神经元,逐步金属化神经突触,最终导致全身性机能崩溃。我们现有的净化剂只能延缓感染,无法根除。”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套装备方案:“所有进入峡谷区域的战斗人员,必须配备军用级的封闭式呼吸面罩。同时,我建议由法师职业玩家组成轮值小队,在队伍外围持续构建‘法术屏障’,这是目前唯一能有效隔绝孢子的手段。”
凌策点头采纳,目光转向另一侧正在调试设备的玩家:“熔火!”
“领主大人,我在!”一个身材壮硕,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年轻玩家立刻挺直了腰板。
他就是新人中崭露头角的锻造天才,熔火。
“我需要一批特种装甲板,”凌策语速极快,“要求只有一个,抗共振。我要你立刻带队,对我们现有的合金进行改装,在夹层中嵌入微量的珊瑚碎片粉末。记住,要均匀,这关系到信号同步的效率!”
“抗共振?还要加珊瑚碎片?”熔火愣了一下,但随即兴奋起来,“领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这组合听着就带劲!”
他不知道,凌策的命令,正是为了应对系统日志中那条一闪而过的提示:【激活“骸骨列车”需满足特定频率信号共振】。
珊瑚碎片,就是放大并稳定这信号的“天线”!
夜幕降临,废土的月亮惨白而巨大。
吟游诗人回声独自一人坐在避难所外围的废弃铁轨上,指尖的口琴吹奏着不成调的旋律。
这是他的习惯,在寂静中寻找灵感。
忽然,他停了下来。
他侧耳倾听,似乎听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极低、极沉闷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顺着冰冷的铁轨传递上来,震得他脚底发麻。
他将耳朵贴在锈迹斑斑的铁轨上,嗡鸣声更加清晰。
一个诡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试着将口琴凑到嘴边,吹奏起那首他改编的《破妄之音》,当吹到第二段激昂的副歌时,奇迹发生了!
他脚下的铁轨,发出的嗡鸣频率,竟与他的琴声达到了惊人的同步!
远方一座高架桥的桥墩上,大片大片的锈迹在这共鸣中微微震颤,剥落,坠入深不见底的峡谷。
回声猛地站起,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狂喜,他立刻冲回指挥室。
“凌策!频率!是频率!”
凌策立刻调取了避难所所有的历史数据。
当回声报出那个他捕捉到的基频时,凌策的电脑瞬间弹出两个高亮匹配项。
【13.7Hz】
——来自潮汐罗盘残波的逸散频率。
——来自“锻炉之魇”核心的心脏跳动频率。
一切都连起来了!
“不是我们在找钥匙,”凌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堪称恐怖的亮光,“是这条轨道,在等我们唱对歌。”
第二天凌晨,最精锐的斥候玩家“零言”,带领一支三人小队,利用滑索潜入了被称为“一线天”的深邃峡谷。
无人机传回的实时影像,让指挥室内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辆代号“北境号”的末日列车,如同一头被寄生菌吞噬的史前巨兽,静静地趴在断裂的轨道上。
整列车体都被灰白色的钢骨蠕虫群落覆盖,无数条类似脊椎的结构沿着车厢外壁蜿蜒生长,将一节节车厢强行“缝合”在一起。
驾驶舱的顶部,甚至鼓起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肉瘤,表面的神经束如同密集的血管网,闪烁着幽蓝色的微光。
更诡异的是,尽管列车早已断电,但驾驶室内的时刻表显示屏,却依然亮着,上面用猩红色的旧世界文字,循环滚动着一行字:
【下一站:归墟】
【预计抵达时间:永夜】
“必须强攻。”凌策的声音斩钉截铁,“但不能硬碰硬。我们要先敲掉它的‘耳朵’和‘神经’。”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三重共振打击方案”迅速成型。
“回声,”凌策指向峡谷的地形图,“你在桥南的这个高台,用我给你的新曲谱,演奏反向谐振曲,最大限度干扰它的生物感知系统。”
“熔火,”他指向轨道下方,“在这些结构薄弱点,预埋你新研制的腐蚀弹,听我命令引爆,制造物理震荡,撕裂它们的寄生结构。”
“零言,”凌策的目光最终落在斥候队长的身上,“你们是手术刀。在爆炸的掩护下,突入列车中部,找到连接各车厢的‘神经接驳管’——那是钢骨蠕虫传递集体意识的核心通道,不惜一切代价,切断它!”
行动定在当夜。
出发前,凌策亲自为零言的小队检查装备。
他将那枚缴获的潮汐罗盘残片,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战术臂套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愈发冷静。
他看着眼前这些对他百分之百信任的玩家,低声道:“记住,我们要开的不是一趟火车……是一扇门。”
子夜,灰雾弥漫如海。
峡谷高台上,回声拨动了特制的音波增幅琴。
一股刺耳、扭曲的音浪瞬间席卷而下!
那一刹,整座铁桥剧烈震颤。
覆盖在“北境号”车体上的钢骨蠕虫群如同被泼了热水的蚂蚁,成片成片地从车体上脱落,在地上疯狂抽搐、扭曲。
“引爆!”
轰!轰!轰!
预埋的腐蚀弹轰然炸响,刺鼻的酸性烟雾弥漫开来。
几段脆弱的轨道被直接炸断扭曲,但最关键的几个接驳点,在蠕虫血肉的疯狂增生下,竟硬生生扛住了爆炸!
“不行!切不断!”零言在通讯频道中低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指挥中心内,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小烛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的声音通过全员频道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它在哭!它不想被唤醒!”
凌策的瞳孔骤然一缩,心中闪过一丝犹豫。
哭?
一堆生物兵器和一堆钢铁的结合体,在哭?
但这犹豫只持续了零点一秒。
“强攻!”他咬着牙,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得到指令的零言不再保留,战术匕首上附着着战士职业的“破甲”微光,他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扑向最后一根、也是最粗壮的一根肉管!
“噗嗤——!”
匕首没柄而入,腥臭的蓝绿色浆液爆射而出。
随着最后一根“神经”被斩断,整列火车猛地一震,仿佛一只垂死的巨兽发出了最后的痉挛。
车厢内外所有闪烁的幽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死寂。
但下一秒,驾驶舱内,一盏孤零零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紧接着,一声悠长、古老,仿佛穿越了百年时光的汽笛长鸣,在寂静的峡谷中回荡。
那声音里没有狂暴,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机械叹息。
仿佛一个沉睡了太久的灵魂,终于睁开了双眼。
凌策面前的系统光幕,无声地刷新出一行全新的提示:
【检测到可绑定移动作战单位:北境号(骨骸形态)】
【是否接入“天灾领主系统”?】
凌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在那虚拟的“确认”键上,重重按了下去。
【绑定中……绑定成功!】
【“骸骨列车”已成为您的专属单位。】
他看着那成功绑定的提示,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在心中默念:“这一次,换我来定终点。”
然而,就在他这个念头落下的瞬间,驾驶舱主控台上,代表着列车核心控制权的数十个指示灯骤然亮起,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
唯独最上方,标示着【航线设定】与【终点站选择】的区域,亮起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无法被任何指令覆盖的……深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