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撕裂了凌晨三点的死寂,指挥终端上那道来自北区防御哨站的加密通讯请求,闪烁着不祥的猩红光芒,频率急促到近乎癫狂。
凌策几乎是瞬间从行军床上弹起,冷水浇面的刺痛感都没能压下他心头陡然升起的寒意。
他一把抓过终端,接通了线路。
“领主!北区三号岗哨,运输队队员‘铁拳’突发异常!”画面里,一名玩家哨兵的脸庞因紧张而扭曲,“他刚从白荆镇交接完物资回来,突然就倒了!现在全身抽搐,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东西!”
画面切换,只见一个魁梧的汉子躺在地上,身体不正常地弓起,肌肉痉挛。
他双目紧闭,额角处,一道道蛛网般的诡异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口中则无意识地呢喃着扭曲的祷词。
那裂纹的形态,那疯癫的神态——与静默教团那些狂信徒倒下前的模样,如出一辙!
“封锁现场!所有接触者原地隔离!”凌策的声音冰冷得像一把出鞘的手术刀,“调取他回归后的全部监控录像,一秒都不能漏!”
命令下达,避难所高效的应急机制如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
不到五分钟,分析结果便呈现在凌策面前。
监控回放中,一个细节被无限放大:那名叫“铁拳”的运输队员在清点从白荆镇废墟回收的物资时,曾无意间触碰了一枚在爆炸中熔断、嵌在金属废料里的珊瑚护腕残片。
那枚残片,来自一名被炸死的伪典祭司。
凌策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系统日志被他飞速调出,与监控时间线进行比对。
一行刺眼的数据流跳了出来:就在“铁拳”触碰残片的0.1秒内,那枚护腕的残留信号,曾短暂地、以一种诡异的加密方式,连接上了【灵魂源点】的公共数据库!
信号源头,正是莫恩自爆时散逸的那团黑雾!
一道闪电划过凌策的脑海,将所有线索串联成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他们不是在传教……”他对着通讯器,一字一顿地冷声道,“他们是在种毒!”
静默教团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转化几个幸存者那么简单!
他们从一开始,就将最恶毒的矛头,对准了凌策手中最锋利的剑——玩家!
利用珊瑚共振的特性,将“信仰病毒”伪装成装备掉落,通过玩家无意识的回收行为,进行一场无声无息的渗透!
与此同时,首席医疗官苏清影已带领医疗组赶到隔离区。
在最高级别的防护下,她从昏迷的“铁拳”脑干中提取了微量的组织样本。
高倍电子显微镜下,一幕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出现了:在他的神经突触间,沉积着无数比细胞还微小的、散发着幽光的符文晶体。
这些晶体正以一种固定的频率缓慢脉冲,其波动频率,与凌策缴获的静默教团罗盘残波,惊人地一致!
“这是一种生物信息武器。”苏清影的声音通过隔离通讯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的原理,和我研制的精神净化剂一样,都是利用共振效应,从生理层面改写目标的神经反应。区别只在于……”
她顿了顿,语气里透出深深的恶寒:“一个救人,一个吃人。”
指挥室内,凌策沉默了足足十秒。
这十秒里,无数个应对方案在他脑中闪过又被否决。
这比任何一次畸变体浪潮都更加凶险,敌人已经将战火烧到了他的大本营内部,烧到了每个玩家的系统后台。
“传我命令,”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第一,将所有库存的、含有‘珊瑚共振材料’的装备,全部封存至A级电磁屏蔽舱,等待后续处理。第二,立即启用‘B-7号铁卫’预备方案,为所有一线战斗人员换装老式纯金属装甲。第三,让回声立刻录制一段反向谐振音频,以最高优先级加密,命名为《破妄之音》,作为全域应急广播的底噪,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
就在医疗组紧急工作时,那个盲童小烛也被带进了另一间实验室。
当工作人员将那份封存在能量容器中的符文晶体标本放到她面前时,小烛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小脸瞬间煞白。
她看不见标本,但她“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炭笔,在铺开的白纸上疯狂地勾画着。
这一次,她画的不再是温暖的光圈,而是无数扭曲纠缠的细线。
这些细线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在地底深处盘根错节,最终汇聚成一张覆盖了整个废土世界的巨大蛛网!
而蛛网的最中心,赫然便是那座位于万米深海的珊瑚洞窟!
“它们……它们一直在听……”小烛放下笔,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喃喃自语,“网……一直都在。”
凌策看着传回来的画作,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猛然醒悟,自己还是低估了静默教团!
他们从未真正消失,也从不依赖于地面上的教堂和信徒。
他们真正的根基,是这张埋藏于地底、借由畸变体扩散、信徒传播、甚至玩家装备为媒介,悄然编织了不知多少年的精神控制网络!
而自己引以为傲的“贡献值体系”,这张冉冉升起的新秩序之网,或许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正被那张更古老、更庞大的黑暗蛛网悄然窥视,甚至……试图同化!
“零言!”凌策接通了前线频道。
“在!”冷静坚毅的声音传来。
“突袭北部三号废弃水泵站,把莫恩那个老巢给我挖地三尺!我要知道他到底留下了什么!”
半小时后,零言带领的精英小队踹开了水泵站坍塌的地下室大门。
尘土飞扬中,一面由不知名生物骨骼拼接而成的骨墙,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墙壁上,用血红色的染料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与编号,详细记录着每一个被转化的信徒及其精神同步率。
而在骨墙的最顶端,一行用古老文字书写的铭文,让所有玩家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X01……阻断者……需以九百心祭,重启神路。”
更令人发指的是,骨墙的角落里,堆叠着数十具早已风干的孩童尸体。
他们的颅骨无一例外地被钻开了一个小孔,里面赫然嵌着一枚微型珊瑚晶簇——那种刑具,与石匠伯描述中,他孙女死前所遭受的酷刑,一模一样!
“畜生!”零言怒吼一声,这位向来冷静的哨兵眼中迸射出狂怒的火焰。
他举起手中的高周波战刃,狠狠劈向那面罪恶的骨墙!
骨墙应声碎裂,然而,就在碎骨飞溅的瞬间,一个隐藏的符文机关被触发了。
整栋建筑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天花板与墙壁开始大面积崩塌!
“陷阱!撤退!”
撤离途中,为了掩护一名被掉落石块砸伤的队友,殿后的回声情急之下,将怀中的吉他调至最大功率,高声吟唱起刚刚录制好的《破妄之音》!
激昂的音波扩散开来,与废墟中尚未消散的残余共振场发生了剧烈的干涉。
奇迹发生了!
空气中,竟短暂地浮现出一条由微光构成的半透明走廊——那是一条被强行抹除的记忆通道!
队伍里,几名曾被静默教团短暂控制过的玩家,在听到歌声、看到那条走廊的瞬间,突然浑身一软,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一个壮汉抱着头,涕泪横流,“我老婆……她不是病死的!是被那帮狗娘养的骗去‘升天’了!他们说那是神的恩赐!”
凌策第一时间收到了全程录像。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第二天天亮时,将这段血泪控诉的影像,与孩童干尸的照片一起,在避难所中央广场的巨型屏幕上公开放映。
成千上万的幸存者与玩家聚集在广场上,死寂一片。
当画面定格在那堆小小的骸骨上时,凌策的声音通过广播,响彻全场。
“看清楚!这就是你们曾经祈求过的东西!”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重量,“你们信的不是神,是一台以绝望和生命为燃料,吃人的机器。”
他环视着下方一张张由震惊、转为愤怒、最终化为刻骨仇恨的脸,缓缓说道:“而我给你们的,是让你们有机会,记得自己是谁。”
爷不点灯,但爷能断你香火!
当晚,无人察觉的系统界面悄然刷新。
【领地状态更新:信仰侵蚀度-3%,精神韧性屏障强化。】
【被动增益“信徒祝福”判定范围已扩展至白荆镇全域。】
凌策盯着眼前跳动的数据流,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锐利如刀的光芒。
他忽然开口,对身旁的卫兵下令:“把石匠伯请来。”
很快,那位拄着拐杖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走进了指挥室。
凌策没有多言,只是将那面骨墙的拓片影像,推至他的面前。
“老先生,你曾说过,他们建造那座教堂,需要九百颗纯净之心作为‘地基’……”凌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那如果我现在,把这条路……反过来走一遍呢?”
老人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拓片上那句“九百心祭”,干枯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
窗外,皎洁的月光下,小烛仰着头,用她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望”着深邃的夜空,小声对身边的回声说:“哥哥,你看……”
“网……断了一根。”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距离避难所数十公里外的旧工业区深处,一座被遗忘了不知多少年的锈蚀信号塔顶端,猛地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
咔——哒!
一声清脆的跳闸声后,一个沉寂了多年的老旧继电器,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竟缓缓合上了开关。
仿佛一个庞大、精密而古老的程序,在它的漫长运行中,第一次遭遇了一个完全不可预测的变量,并由此,开启了一段通往未知逻辑的全新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