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狼营地陷落的消息,像带着血腥味的瘟疫,迅速在这片土地上蔓延。
焦黑的土地、扭曲的金属、尚未熄灭的余烬,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死亡气息,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战斗的惨烈。
血狮穆拉格站在营地的废墟中央,脚下踩着半截烧焦的风狼旗帜,志得意满。
他享受着这种征服的快感,尽管代价远超预期,因为林风那同归于尽的自爆,让他损失了近百名最精锐的手下。
“搜!给老子仔细地搜!”穆拉格挥舞着新得到的自动步枪,对手下吼叫。
“把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找出来!特别是那个智者用的电脑、写的字,一片纸都不能放过!”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翻检着废墟,将找到的少量粮食,破损的武器,甚至那些烧焦一半的芒果干收集起来。
星尘矿业承诺的技术资料和设备,才是穆拉格真正关心的战利品,但他手下这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士兵,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是有价值的技术物品。
……
临时指挥中心内,气氛却并非一片欢欣。
“确认了?”安德森看着屏幕上传回的战场评估报告,眉头微蹙。
“现场勘察确认,爆炸中心点温度极高,碳化严重,未发现属于目标林风的有效生物组织残留。其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包括那台关键的笔记本电脑,大概率已在爆炸中彻底损毁。”
技术员冷静地汇报,“根据对逃离残部的无线电监听和无人机追踪,未发现异常数据流或对外通讯尝试。初步判断,‘地质学家之眼’算法的本地载体已随目标一同毁灭。”
安德森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林风的死亡方式,干净利落得让他有些意外,也让他感到一丝惋惜。
一个可能极具价值的工具和样本就此消失。不过,这倒也彻底断绝了后患。
“γ矿脉的初步建模数据已回收。虽然损失了算法工具,会延长勘探周期,但影响可控。”技术员补充道。
“通知穆拉格,尽快完成战场清理,将我们需要的‘矿石样本’安全运出。PMC小队撤回基地休整,加强对矿区的控制。”
安德森下达指令,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口吻。“至于那些逃走的残余要持续监控,如果他们试图重建营地或接近矿区,格杀勿论。”
在他心中,林风这个意外变量已被清除,项目将回到既定轨道。
……
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苏晴正在主持召开一个关于海外市场拓展的战略会议,她妆容精致,气场强大,条理清晰地分析着数据,看不出丝毫异样。
只有最贴身的秘书注意到,她握着激光笔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会议中途休息,她回到自己的私人休息室,关上门隔绝了外界。
她快步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双手支撑着冰冷的台面,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十分钟前,她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收到了来自非洲的简讯,只有冰冷的四个字:“营地陷落,林风……失踪,推定KIA。”
KIA (Killed in Action)……
这三个字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那个在酒吧里落魄却眼神倔强的学长,那个在酒店灯光下与她疯狂缠绵的男人,那个在非洲部落里被称为“智者”、搅动风云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了?
她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小腹似乎有微不可查的悸动,是错觉,还是那个正在孕育的小生命感知到了什么?一股混杂着巨大悲伤、愤怒和空茫的情绪,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倒下,现在绝对不能倒下!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深吸几口气,重新补好妆容,掩盖住所有的脆弱。当她再次走出休息室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冷静与威严。
她必须立刻调整策略。林风的“死亡”,意味着她在海外最重要的支点可能已经消失。
星尘矿业和家族内部的对手,接下来会如何行动?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秘书,”她回到办公室,强装镇定,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立刻帮我重新评估与鼎辉资本的合作方案,另外,预约张院长,我需要再做一次详细的产检。”
她的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凝固,变得更加坚硬,也更加决绝。悲伤是奢侈品,她现在需要的是力量和算计。
……
与此同时,在远离营地的密林深处,一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队伍正在艰难跋涉。
老陈、巴布鲁带着仅存的三四十名战士和非战斗人员,沿着林风预先规划的备用路线,向着更隐蔽的备用据点转移。
队伍的气氛低迷到了极点。家园被毁,同伴死伤惨重,而他们视为希望和领袖的“智者”林风,为了给他们争取撤离时间,选择了与敌人同归于尽。
巴布鲁沉默地走在队伍最前面,他胳膊上的伤口只是草草包扎,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不发一言,但紧握的拳头和赤红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翻腾的怒火与悲痛。
老陈则显得更加苍老,他一边照顾着队伍里的伤员,一边强打精神安抚着惊恐的妇女和儿童。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活下去,将林风留下的火种传承下去,才是对那个年轻人最好的告慰。
“老陈,”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担架上传来,是苏茜。她的腿伤不轻,脸色苍白,“我们……我们还有机会。”
老陈看向她。
苏茜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相机和随身装备:“我……我记录了部分战斗过程,尤其是……那些PMC和血狮协同作战的证据。只要我们能找到办法把这些传出去……”
希望,哪怕再微小,也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
夜色再次笼罩了化为焦土的营地。血狮的士兵大部分已经撤回自己的据点庆祝胜利,只留下少数哨兵在废墟边缘巡逻,防范着可能存在的残余势力。
在爆炸形成的大坑边缘,一堆不起眼的烧焦瓦砾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块烧得变形的厚重卡车车门钢板被从下方缓缓推开。
一个浑身覆盖着黑灰和凝固血痂,几乎与焦土融为一体的身影,极其艰难地从下面爬了出来。
他的右肩一片血肉模糊,脸上布满擦伤,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早已不知所踪。
是林风。
在按下起爆开关的最后一刻,求生的本能和那个模糊超声图像带来的强烈不甘,让他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驾驶室另一侧变形的车门,翻滚着跳下了车。
并顺势滚进了旁边一个因爆炸形成的弹坑边缘,紧接着就被坍塌的杂物和那块厚重的车门钢板覆盖。
剧烈的爆炸和随后的窒息几乎夺走了他的意识。他是被夜间寒冷的空气冻醒的。
他趴在焦土上,贪婪地呼吸着冰冷而污浊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肩和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
他抬起头,望向曾经充满生机,如今却死寂一片的营地废墟,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冰燃烧着的余烬。
是林风,他还活着。像一粒被埋在灰烬下的火星。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在一块焦黑的石头后面,躲避着远处哨兵偶尔扫过的手电光芒。
他摸了摸胸口,那张超声照片竟然奇迹般地还在,虽然边缘有些焦卷。
他还不能死。
为了那些牺牲的同伴,为了那些逃出去的希望火种,为了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也为了他自己。
他需要治疗,需要食物,需要隐蔽,更需要联系上自己的人。
他看了一眼血狮哨兵的方向,又望向金刚和巴布鲁他们撤离的黑暗山林,眼神如同最坚韧的野草,在废墟与绝望中,开始重新规划着生存与复仇的路径。
风狼的骨头,还没被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