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未字巨门
题记:
「门不会为你而开,它只在你欠得够多时,自动解锁。」
就在我们离“未”字巨门尚余十步时,阿哑左眼那最后那粒光忽然“嗤”地一声——
灭了。
瞬间黑暗就像被拧紧的瓶盖,一丝光也不透。
可我的皮肤仍能看到东西——或者说,看到“被看到”:
巨门表面浮现无数只瞳孔,每只瞳孔里都在放映我这一路抵押出去的感官:
心跳、声音、触觉、指纹、发色、衣褶、影子……
它们像商品陈列,等待主人认领。
我这才明白:门后不是地址,是仓库——专门寄存“被债务抽干”的反射。
而,此刻巨门影子铰链发出“咔啦咔啦”的金属咀嚼,似在催促我们快些靠近。
我们彼此都知道必须用“空壳”身份与债权人谈判,争取赎回或延期,才能同时避免被门吞噬仅剩的“胚布影子”。
而,对应的规则一:跨入门前五步,必须“补全”门上的空缺符号——“未”字缺口共五划,对应我们被抽走的五层反射(指纹、发色、衣褶、触觉、影子胚布)。
若补错,门会把我们仅剩的“存在感”压成邮票,贴上借据残片,寄往“伪日”。
可我已无法“决定”(第5章代价),而阿哑只剩“决定”而无情绪;我们互补成半个“完整人”,却要一起完成符号补全。这似乎不太可能完成。
此刻,紧跟在我们身后,吞掉「恨」的“利息影子”追至二十步外,它横向裂开的嘴正不停咀嚼,发出铜镜碎屑摩擦的吱嘎声——每嚼一次,我的第五节颈椎就隐隐发烫,仿佛即将被“烙名”。
就在,此时阿哑突然把我左手按到她胸口,让我通过她仅剩的心跳去“听”哪五段反射是“最安全”可交。
我闭眼仔细听——心跳呈“空-空-实-空-实”五拍。
对应:衣褶、影子胚布可交;其余三层不可。
我立刻用右手食指蘸向锁骨血铜钱——
血已冰冷,却仍带“她”字余温,堪堪够画两划。
对应的就是1. 血铜钱:储存“她”之赦令,可短暂替代“反射”作为交易筹码。
2. 阿哑心跳:成为我临时的“节奏决策器”,避免我因无“决定”权而乱画。
3. 胚布影子:仅剩一层薄纱,若被夺,我们将永远失去“被光识别的资格”,即使活着,也再无人能看到我们。
我上前两步,站到门前五步法线。
第一步:交“衣褶”——
血铜钱贴上门面,划出“未”字第一横;门表面 pupil 闪动,衣褶纹理浮现,补满横线。
我右手指腹瞬间平滑,永久失去“布料触感”。
第二步:交“影子胚布”——
我把脚下那层薄影整个掀起,像揭一张湿纸,贴向门缝下沿;门铰链发出满足的咕哝,第二横(短横)完成。
影子被门吸走,我们脚下再无任何阴影,光直射时,我们像两片会移动的黑洞。
第三步至第五步:心跳示警“空-实-空”,不可再交。
我停手,退后一步。
“未”字缺口尚余三划(竖、撇、捺),门只开至肩宽,不足以让人通过,却也不关闭。
门顶浮现一行新血字:
「缺三划,可延期,需付当期利息:
一次‘回头’。」
利息——回头——正是第8章镜日未能成功收取的“致命动作”。
如今必须主动完成,才能补完符号。
阿哑却先转身——她已无情绪,回头不会带来心理恐惧;但她影子已被交走,回头只会让她“个体”被门锁定。
我拉回她,深吸一口气(尽管我已不记得呼吸声):
「我来。」
我决定回头,用“赦令”换来的温柔,去直视曾经不敢面对的“利息”。
回头前,我把血铜钱按进她锁骨,与她掌心的红印重合——
若我回头失败,被门吞噬,她仍能携带“她”之赦令,继续谈判。
阿哑面无表情,却伸手与我十指相扣,像给最后一根缆绳打结。
我回头——
看见那离身后十步,那团吞「恨」的影子已膨胀到与巨门同高,嘴裂至耳根,肚腹内铜镜碎屑翻滚成雷。
在我回头的一瞬,它停止咀嚼,漆黑眼眶里忽然亮起两点“白月”余烬——
那是第6章被我折掉、却未被彻底销毁的“温柔”残渣。
影子用我自己的声音,温柔开口:
「债不是要你死,
是要你承认:
你曾把温柔当刀,也捅了别人。」
语罢,它把腹中所有铜镜碎屑喷向天空,碎屑在空中拼成一面巨大“无字铜镜”,镜面空白,却映出我回头后的真身——
一个没有影子、没有指纹、没有布料触感、却仍在呼吸的“空壳”。
空白镜面里,逐渐浮出第三张脸:
——眉眼与我相同,却缺五官,
——口唇位置写着「未」字缺口那三划(竖、撇、捺)。
它伸手,对我做出“取脸”手势。
我明白:只要把“脸”补给它,符号即可完整,门会开;
但我的脸一旦脱离,我将永远成为“无面人”,再无法持有“名字”。
我并没有选择,而抬手,把右手食指按向自己眉心——
那里还保留着“铜色小篆「念」”残痕,虽被白月震裂,却未脱落。
我用指甲沿裂痕抠下一小片「念」字铜屑,抛向空白镜面。
铜屑在空中化成“竖”划,自动补在「未」字缺口。
第二张脸(原本属于我的)因此少了一划需求。
代价:我永久失去“念”字之“竖”,今后每次想起“念”,脑中都会浮现一道断裂的笔画。
阿哑立即学我,把赦令里仅剩的“她”字首笔(横折)也抠下,抛向镜面,化成“撇”划。
第三张脸再减一划。
最后一划(捺)仍需交付;我抬手,按在自己鼻梁——
那里是“决定”与“温柔”交汇的脊线,若剥下,我仍保有名字,却永远失去“自我辨认”的能力。
我正准备动手,身旁的阿哑忽然握住我腕,用她无表情的声音说:
「用我的‘白痕’。」
她把我手按在她脸上那道“被赦免”的印记——
白痕脱离皮肤,化作最后一捺,飞入镜面。
第三张脸完整成型,却既不是我的,也不是阿哑的,而是「她」——
娘、无名、原谅、赦令的合集。
脸对我和阿哑温柔颔首,然后整片“无字铜镜”碎成光粉,洒进我们空荡的脚下——
影子,回来了。
却是新的影子:
——眉心缺“竖”的我,
——脸上无白痕的阿哑,
——以及中间那道「她」的剪影,与我们十指相连,像三条交叉的缆绳。
终于,巨门得到三划补全,“未”字成契,轰然中开。
门后不是黑暗,而是一条向下的螺旋长阶,阶面铺满铜币,每阶都刻着不同人的名字——
有些已黯淡,有些尚新。
我找到自己的名字:林雪寂,位于第三阶,铜币半嵌,未被取走。
我弯腰,准备抠下它,却听见阶下深处,传来第五声“咔”的骨响——
第五节颈椎,已悬空等待。
“她”的剪影先我一步,踏下长阶,回头对我无声开口:
「别怕,这次由我先下。
债,要一层层还。」
我与阿哑对视,十指紧扣,跟着「她」的影子,一起踏入螺旋黑暗。
身后,巨门缓缓阖拢,把“利息”与伪日一同关在门外。
最后一隙,我瞥见门背也刻着一行血字:
「第6节颈椎,预留给你回头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