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跟史松林说得一样，一大早打开电脑，许言的人事任命就挂在内网门户上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人事科、总务科、生产仓库、公司车队……都发来了权限变更的信息，开头都是“恭喜许经理……”
可是，许言却几乎感受不到多少兴奋与荣耀，他只是苦笑着把手机扔上桌面，而后起身来到窗前，透过百页窗的缝隙看了眼外头上蹿下跳的姚波，心里突然就好受多了，特别是刚刚走进办公室前，路过了姚波的工位，姚波向许言申请跟着余亦昕的小组上班，许言只冷冷地回了句：等通过一期业务考核再考虑！
然而，许言原本以为他对姚波的态度，能让自己上班时的心情一直很好，可是没想到，开心只在扔出冰冷语句那一刻，然后，一切照旧，随着时间的推移，许言越发的不敢看那本台历了，甚至这周一开始，许言已经把台历收到了抽屉里，每天也不再打卡了，只剩下手机里的时钟，还在不遗余力的提醒着他每天的日出日落。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安欣的信息如期而至，许言仍然一脸开心地认真地读完，不同的是，今天他拿起了安欣给他带的饭盒，来到了三楼小食堂。
走出电梯门的那一刻，许言的步子就有些拘谨了，当他走过那条不长不短的走廊，打饭的区域终于第一次展现在了他的眼前，赶上小型自助餐厅了。可没等许言凑近看个仔细，等候多时的食堂服务员立刻就上前招呼了道：“许经理好，我就是服务员小黄，有什么需要，您都可以叫我！”
“哦，谢谢！”许言对面前这个有些瘦小的女孩子点头说道：“你去忙吧，我这儿没事。”
可人家小黄却没有马上走的意思，她当然看见了许言手上的饭盒，于是说道：“许经理，我帮你去热一下吧？”
“哦，不用，你告诉我微波炉在哪里就好！”
“好的，您跟我来！”小黄忙领着许言热饭去了。
片刻后，许言热好了饭，他把安欣给他带来的饭菜小心的放在了食堂的餐盘上，而后小心洗好饭盒，准备找个空包厢吃饭去了。可没想到，刚走到打饭区，却迎面撞上了笑容可掬的李开远。
“哟，领导，您今天怎么一个人？”许言知道李开远平日都会跟着陈劲祝他们一块吃饭。
李开远并不埋怨许言这略显唐突的问话，他今天的笑容温和而亲切：“呵，明知故问！”接着，他看出了许言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于他又说道：“没事，没事，走一块吃饭吧！”
两人一块走进了一间可能是整个三楼最小的包厢里，李开远并不介意，他微笑着拉着许言坐了下来。边说边聊了起来。
李开远开口说道：“小许呀，咱们共事了有五、六年了吧？总还有点情谊吧，我就不叫你叫许经理了！你看行吗？”
“哎呀，领导，您看您这话说得！”
见许言不知所措的样子，李开远倒开心的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开玩笑！”
许言也假装做了个擦汗的动作，说道：“吓死我！”
没想到，接下来，李开远手里的筷子去停了下来，他的语气认真了起来：“小许呀！我猜得出来，你呀，对我有看法！”说到这，李开远停了一下，他发现许言果然想要开口解释点什么，他却立刻抬手止住了许言：“没关系，不用解释，我理解。这么多年共事，我了解你，但你却未必了解我！”
许言听着李开远的话，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李开远到底要说些什么。
可是，李开远却接着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说实话，这次竞聘，本来内定的不是你！我相信你是知道的。所以，你肯定怪我！可是，小许呀，你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吗？呵，我能起到什么作用啊？这人选是人家刘副总定下的！”
李开远的话，让许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微微点着头不发一言，也算是回应了。
李开远吃了口饭，接着说道：“你可能会怪我，应该替你去争一把的，可是我没这么做。唉！小许呀，你可能不知道，你们背地里看不起的老李头，以前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有股子冲劲！早年间干我们这行的，为了一个指标，连着跑上跑下好几个月都是正常的。那时候跑断腿、吃闭门羹、挨批评、当孙子太平常了。”
李开远稍微顿了顿，喝了口汤又接着说道：“别以为我总是倚老卖老的，什么都不干。那是我累了，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状态跟不上了。因为有一天，我突然就发现，自己拼命这么多年，想让身边的一切都变好，可结果呢，转了一圈，公司、同事、领导、规则、甚至上班的环境，都不会有一点的改变，或者就是换个外表，里面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就像每年交上去的工作报告，把去年的拿来，换个开头，改几个数据，就交了。这样的话，你说说看，努力、拼搏、奋斗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你要明白，大环境永远是大环境，你改变不了，就像这次竞聘，我要是坚定的站在你一边，那就是跟大环境作对，更可怕的是，还根本赢不了！你如果是我，你怎么选呀？”
李开远的语调很亲切，可是许言听着却觉得有些现实和残酷。李开远继续说道：“如今你上来了，不久的将来，你就会变成我的！”
许言只好应了句：“我，我要多向领导学习！”
“哼，你看，这么快就开始说这些虚伪的话了？”李开远脸上有一种抓住别人把柄似的快意，他没等许言牵强的解释，接着说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呢，你也别多心，你就当一个马上退休的老头，跟你抱怨一下不得志的职业生涯吧！另外呀，也是想提醒下你，凡事呀都要以大局为重，这可是我的这么多年的工作心得，以大局为重就是咱不能跟大局对抗啊。你得学会在大局面前妥协，你能明白吗？”
许言有些木讷地点了下头。
李开远又微微笑了，他说道：“你肯定不明白，你要是明白，是不会用把人家姚波凉在一边了！”
“啊？！我没……”许言有些吃惊，他想到了会有流言，但没想到这么快会就会传到李开远耳朵里，毕竟他已经退居闲职了，然而，更让许言惊愕的事还在后面呢。
李开远摆摆手说道：“不用跟我解释啥，我一个靠边站的人了，才不管那么多事呢！我只是觉得呀，现在传的这些口风对你不太好！”
“领导，其实我的真实想法就是让姚波从最基础的业务学起，并不是针对他，我真，我真是冤枉啊！您说，他一天业务工作没干过，上来是主任，这样大家也不服他呀！”许言赶忙辩解道。
李开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反问道：“那人家要去余亦昕组学业务，你又为什么不同意？”只这一句话便戳穿了许言信誓旦旦的辩解。
许言有些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从姚波跟许言提出申请，到现在不过三个小时，李开远怎么就知道了？而且，这还说明整个公司都知道了？
李开远看出了许言脸上挂着的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补了一句：“别怀疑姚波，不是他传出来的，如果是他，反倒不会有人在你面前说起这事儿，明白不？”
“那是？”许言有些天真的想要追问。
“呵！”李开远摇了摇头，说道：“是谁你不用管，你就想想姚波为什么要在办公区跟你提要去余亦昕组，而不是去你办公室正式地提出要求？”
许言好像明白了一些，姚波八成事先猜到了许言不会轻易同意他跟余亦昕组上班的要求，但是又不想撕破脸争个面红耳赤，于是，他就在相对公开的场合向许言提申请，许言如果不同意，那流言立刻就会传出去，这得不到满足的正当要求，无疑是许言排除异己的证据，到时候自然会有舆论压力迫使许言妥协。
没等许言反应过来，李开远又说了起来：“小许呀，我理解你的心思，姚波为什么铁了心要去又忙又累的业务科？我也不知道。但是，业务科毕竟是公司的核心岗位，对个人的职业发展也许有些帮助，这可能是个原因吧！”
看着许言默默地点了点头，李开远又说道：“你想想，如果一根签子扎到了你的肉里，你自己又拔不出来，那又何必天天擦着消炎药嘴里喊着疼呢？倒不如等它发炎化脓，到一定时候它自己也就出来了！”
许言突然对眼前这位曾令他鄙视与憎恶的老领导，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谁知道李开远匆匆吃了几口饭，便起身走了，不再逗留，只留下一句：“我吃好了，你慢吃！”
许言望着李开远的背影，自己往日里对他的怨怒居然一下子消散殆尽了。甚至开始理解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了，看来史松林说得有些道理，自己或许真的正在悄然地改变着内心。
下午上班时，许言把余亦昕叫到了办公室，开口问道：“余老板，姚波说要加入你的团队，你什么意见？”
“许经理，你干嘛非要把他搞到我的组上？没必要吧，再说了，现在对我们组来说，是开发淡季，又没什么订单，他来了能干什么？”余亦昕的神情跟语气一样充满了抱怨。
许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说道：“你可别冲着我哈，好嘛，你这大小姐脾气发起来，我可接不住。是人家点名要去你那里的！”
“我不要，我那一组都是自己人，姚波算个什么东西，他以前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别把我们组的风气搞坏了！”
看来，姚波想去余亦昕组是他一厢情愿的，对于许言来说，不是他们俩人一块算计好的就好！许言假惺惺地劝慰到：“我估计呀，姚波单身，他是看中了你也单身，要不就给人家个机会？”
“呸！”余亦昕的怒气仿佛被小小的激发了一下：“他妄想！你就跟他说，我们组手上现在没什么业务订单，让他去个订单多的组！少来祸害我们！”
“这个好办，咱们手上现在正好有个N品牌的系列运动套装要开发，本来打算给三组的，要不我就给你们组吧，你也正好带一带姚波，记得要亲自带啊！”许言认真的说道。
“哎，许大经理，你收了姚波多少钱？非要把我卖给他！”
许言被逗笑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傻瓜，我原来工位还空着呢？你别跟我说你不想坐那里？要不是上面非要把姚波调过来，空出来的主任位子，我要推荐得就是你了！”
“那你还让他来我们组上做业务？”
“你要对付他，总得知道他水平到什么程度吧？你也总得给他个机会，犯点错什么的吧？不然，能找什么理由让他离开业务科？”
“哦，你这么说我就明白该怎么办了！许大经理，你这当了经理眼界和水平明显不一样了！”余亦昕调侃道。
“去！出了门你可别乱说。”
“放心吧！我才不傻呢！那个N品牌的业务我们组接了，你放心，每个样品客户确认好我都会先报给你，该不该让姚波知道，我听你的！”
“上道！”两个字，让许言和余亦昕相视会心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