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鬼的神情骤然变得暴戾万分。
发间粘稠的血迹仍弥漫着刺鼻腥气，她却依旧捏着嗓子，厉声质问道：
“夫君，你不是说我是天下第一美人吗？我自画中而来，你反倒说你的妻子才是无双绝色——我如今顶着她的皮囊，你既爱你的妻子，为何偏偏不爱这副容貌？”
眼前的书生猛地“哇”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你问我为何不爱你？”
他恨声冷笑：“只因你是个彻头彻尾的丑八怪！纵使用上我珍藏的晶石藤黄朱砂，换上我妻子的皮囊，也掩盖不了你丑陋的本质！”
“画皮画骨难画心！”
“我究竟是何等眼瞎，才画出你这般狼心狗肺的妖物？”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柄茶针，拼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去——
“我要你为我妻子抵命！”
我缓缓闭上双眼，已然无需再看。
这结局，早已藏在画皮鬼的记忆碎片中。
再看绿容，她怔怔地望着我，眼神中满是了然，而后缓步走来：
“慕瑶姑娘，莫非我上辈子当真不堪，竟让你瞧得险些落泪？”
“并非如此，”我轻声道，“我只是不解，上苍为何要这般薄待于你。”
绿容掩唇轻笑：“已然很好了，好歹我还活着。世间多少人，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我上辈子，当真很苦吗？你不必瞒着我，我不怕吃苦。”
“我……”我嗓音干涩，凝视着她道：
“绿容，七月十五中元节，百鬼夜行。你可想知道，那日我遇上了怎样的鬼怪？”
绿容面露紧张：“我既想听，又有些畏惧……这鬼怪，与我有关？”
我颔首道：“上辈子害了你的，正是这样一只鬼怪。”
我将画皮鬼的故事娓娓道来，绿容静静聆听，而后两颗泪珠骤然滚落。
小画师不知何时瞥见此景，手中还握着画笔，便急匆匆奔了过来：
“你……姑娘莫哭，我、我……”
他语无伦次：“你若哭了，画中的模样便不好看了。”
绿容瞧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转头问我：
“慕瑶姑娘，他莫非就是我上辈子的……”
我轻轻点头。
绿容笑靥如花，回头细细打量着小画师，嗔道：
“果然是副痴呆模样——快去画你的画吧。”
小画师脸颊瞬间爆红，同手同脚地僵硬着回到画桌前，伫立良久，才提笔蘸墨，重新在画卷上勾勒起来。
绿容转向我，眼中满是释然：“其实照姑娘所说，我上辈子一点也不苦。有疼爱我的父母亲，有与我举案齐眉的夫君，他面对那般凶恶的鬼怪，竟也未曾退缩……”
她笑着宽慰我：“慕瑶姑娘，于我而言，这比任何富贵都珍贵。多谢你，让我知晓，原来我也曾拥有过这般美好的人生。”
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从今往后，我定会更加用心学习。”
“云浮公主愿意教我的，我定当悉数学成。”
“至于他……”
她含笑瞥了眼小画师，眼神澄澈：“一切皆是缘分，我从不强求。以我如今的身份，与他做个点头之交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