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兮宁的指尖在半空微微发颤,连带着睫毛都在轻颤。
她记得原书中的伤——大都是在与北戎交战时留下的箭伤刀痕,分布在肩背与手臂,可此刻他心口处那道三寸长的狰狞刀疤,像是被钝刀生生划开的,边缘翻卷着暗褐色的旧痂,分明是更早期、更狠戾的折磨。
“景宣。”她仰头看他,声音发涩,“这道疤……不是在漠北留下的。”
垂眸望她,喉结动了动。
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映得他眉骨投下的阴影更深。
他抬手覆住她欲落未落的指尖,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微凉的皮肤渗进去:“小宁,有些伤,不值得说。”
不值得说?
她咬了咬唇,忽然用力反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那道疤上:“可我心疼。”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最柔软的地方。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喉间滚出一声低叹,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当年在掖庭局当洒扫太监时,犯了错被管事拿劈柴刀罚的。”
掖庭局?
薛兮宁瞳孔骤缩。
原书中是章王遗孤,三岁被接回王府,何时去过掖庭局当太监?
她想起原书里他少年时在封地读书的记载,心脏猛地抽痛:“你骗我。”
“没骗。”他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蹭到她的,“那时我才七岁,偷了御膳房半块桂花糕,被发现了。”他的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哑,“那刀钝,划了三刀才见血。”
薛兮宁的眼泪“啪”地砸在他心口,烫得他浑身一震。
她突然扑进他怀里,用脸蹭着那些伤疤,声音闷得发堵:“谁准你受这些苦的?谁准的?”
被她撞得往后仰,后背抵上美人榻的软枕。
他望着她发顶,嘴角慢慢翘起来,手顺着她脊背往上,扣住她后颈,在她耳尖轻咬了一口:“现在心疼晚了。”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薛兮宁浑身一僵,抬头正撞进他灼亮的眼底。
他的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指腹碾过她湿润的唇瓣:“小宁,你这样……”他低笑一声,喉结擦过她额头,“我想做些更让你心疼的事。”
话音未落,他已翻身将她压在软枕上。
锦被滑落时带翻了案上的茶盏,青瓷碎裂声混着她急促的喘息,在暖阁里荡开。
烛火被风掀起,将两人纠缠的影子投在纱帐上,晃得那幅“松鹤延年”的绣品都跟着摇晃起来。
这一缠便是两日。
第三日卯时,薛兮宁在他臂弯里醒过来,浑身酸疼得像被重新拆骨重组过。
她偏头看他,晨光透过窗纸漏进来,在他眉骨镀了层淡金。
他睡颜难得放松,眼尾那道淡疤也显得温柔了些。
她轻轻抽出手,想去找太医署新制的生肌膏。
刚掀开锦被,手腕突然被攥住。
没睁眼,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去哪儿?”
“给你寻药。”她指尖抚过他心口那道旧疤,“这疤该用……”
“不用。”他翻身将她压回枕上,下巴蹭着她发顶,“我喜欢这些伤。”
薛兮宁愣住:“为什么?”
“它们替我记住,我是怎么从泥里爬出来的。”他睁开眼,眸底映着她困惑的脸,“更重要的是——”他吻了吻她额头,“让我知道,现在抱着的,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光。”
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薛兮宁正要说话,就听外间传来干子逊的声音:“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皱了皱眉,松开她坐起身。
薛兮宁忙拉过锦被裹住身子,就见干子逊掀帘进来,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又迅速垂下:“方才收到暗桩密报,章老夫人临终前曾说……”他喉结动了动,“说您眉间那点朱砂痣,与刘澄幼时画像上的痣,生在同一处。”
空气骤然凝固。
薛兮宁看着的背影——他正披着中衣系腰带,动作突然顿住。
晨光里,他的指节泛着青白,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没将腰带扯断。
“干子逊。”他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我很不喜欢你。”
干子逊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属下逾越。”
“出去。”
干子逊躬身退下,门帘“刷”地落下。
薛兮宁望着紧绷的肩背,刚要开口,他却突然抓起外袍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她急促的心跳声。
她裹着锦被下床,走到窗前,正看见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
风掀起她的发梢,带着几分凉意,她忽然想起昨日他说的“从泥里爬出来”,想起原书里从未提过的掖庭局、劈柴刀,想起干子逊说的朱砂痣……
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扶着窗棂站了会儿,正欲回榻,就见许春柳捧着药碗匆匆进来:“姑娘,赵大人……”
“赵大人怎么了?”薛兮宁猛地转身,药碗“当啷”落地,褐色药汁在青砖上晕开,像极了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