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线上那抹最后的浓黑正在被一点点稀释，但太阳还未升起，这是黎明前最冷、也最暗的时刻。
一道冰冷的寒光，贴着断墙的阴影，无声地划过。
毒蝎压低身子，像一条贴地滑行的蜥蜴。
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精悍的身影，他们走路没有声音，呼吸轻得几乎与风融为一体。
每个人的腰间都别着淬了毒的短刀，那是掠夺者的标志。
消息是在黑市里传开的。
“东区废墟那儿有个新来的厨子，一碗粥，能压下辐射病。”
一开始没人信，只当是哪个饿疯了的人在说胡话。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言之凿凿，甚至有人亲眼见到C区的几个轻度感染者，喝完那碗粥后，第二天脸上的辐射斑都淡了，毒蝎坐不住了。
秘方。
他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如果真有这种东西，那比抢下一整车军用物资还有价值。
他不需要一碗粥，他需要那个能煮出这种粥的人。
绑走，带回巢穴，让他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煮。
围墙根下，阿黄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背上的橘毛一根根炸了起来，身体弓成一张拉满的弓。
它死死盯着黑暗中那几道越来越近的影子，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面。
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宁静。
铁皮屋里，顾昀被这声尖叫惊醒。
他不是被吓醒的，而是被这声音里蕴含的极度恐惧和警告给震醒的。
他睁开眼，屋外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但阿黄的叫声已经从低吼变成了狂吠。
他走到门口，手刚搭上门框，就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气，像无数根细针，隔着薄薄的铁皮扎在他的皮肤上。
他没开门，而是转过身，平静地走回灶台。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先是检查了一下过滤水的存量，然后从墙角抱出一捆干柴，塞进灶膛。
“咔哒。”
他划着了一根火柴，微弱的火光映亮了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今天，他跟林医生约好了，要给七个新发现的中度感染者提供治疗。
时间是黎明，一个都不能少。
灶膛里的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舔着冰冷的锅底，发出噼啪的轻响。
烟囱里，第一缕夹杂着草木灰味的炊烟，笔直地升上天空。
这缕烟，像一个信号。
“妈的，动手！”围墙外，毒蝎低吼一声，再也等不及了。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烟火气，这味道总让他想起一些不该记起的事情。
他一脚踹开由几个破轮胎组成的简易障碍，第一个冲向那间简陋的铁皮屋。
门，却自己开了。
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堵在门口，像一堵肉墙。
是大壮。
他脸上还有没睡醒的惺忪，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了身后的那片温暖火光。
“要动顾兄弟，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毒蝎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他认得这个人，一个被辐射病折磨得连枪都快举不稳的退伍兵。
“就凭你？”
话音未落，大壮的身旁又挤出几个身影。
举着拐杖，颤颤巍巍却一步不退的老吴；把弟弟护在身后，满眼都是凶光的阿狸；甚至还有那个昨天才喝过粥的小芽，她抓着一块锋利的铁皮，学着大人的样子，龇着牙。
他们站成一排，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像一群可笑又可悲的剪影。
“一群残废，也敢挡老子的路？”毒蝎眼中的耐心耗尽，他举起短刀，刀锋在晨光熹微中泛着幽蓝。
他要让这些人知道，在废土，善良是最没用的东西。
刀刃带着风声，猛地劈下！
“砰——！”
一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枪响，炸裂了黎明前的死寂。
毒蝎的刀停在半空中，离大壮的头顶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能感觉到，有一颗子弹，正悬停在他的眉心。
那不是错觉，而是真正被顶级狙击手锁定的、死亡的预兆。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那辆巨大的黑色装甲车顶上，厉骁趴在车沿，手中那把造型狰狞的狙击枪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黑洞洞的枪口，隔着近百米的距离，精准地对着他的眉心。
与此同时，侧面的巷子里，一道身影闪电般窜出。
是魏莽。
他手里同样举着一把突击步枪，枪口稳稳地对准了毒蝎的后心。
“第七基地治安条例第一条——擅自闯入特殊保护区者，格杀勿论。”
毒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盯着魏莽那张熟悉的脸，像是见了鬼。
“你……你不是被指挥官撤职了吗？”
魏莽咧开嘴，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一把扯开自己破旧的衣领，露出胸口一片崭新的、还带着血痂的刺青。
那是一个利剑与雄狮的徽记。
“我现在是‘食堂护卫队’的队长。”
铁皮屋里，顾昀端着一个陶碗走了出来。
热气蒸腾，一股纯粹的谷物清香瞬间驱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他绕过大壮他们，走到门槛前，弯腰，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清润杂粮羹】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毒蝎，平静地开口。
“饿极了的人，不该抢别人的饭。”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该排队。”
毒蝎浑身一震。
他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那个被辐射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妹妹，临死前，就是这样捧着一个空碗，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喃喃地说：“哥，我饿……”
他手里的刀，不知何时已经垂了下去。
“撤！”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一脸不解的手下们发出一声怒吼。
“老大，为什么？就差一步了！”
“我他妈说撤！”毒蝎一脚踹在那个手下身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地方……邪门！”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带人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比来时还要快。
危机解除，人群缓缓散开，但没人离开。
他们就那么默默地守在小屋外，看着顾昀把剩下的六碗粥分给那些预约好的感染者。
一切都忙完后，顾昀才发现，灶台边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用藤条编成的小筐。
筐里铺着湿润的苔藓，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丛丛小巧的蘑菇。
那些蘑菇的菌盖上，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如同星辰般的微光。
正是系统面板里刚刚解锁的幻想食材——晨露菌。
“即日起，每日限供三十碗。”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凭基地ID排队，我的人会维持秩序。”
顾昀回头，厉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手里拿着一张粗糙的木板，上面用碳条写着刚刚那句话，字迹凌厉，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顾昀接过那块充当告示牌的木板，抬头，撞进了厉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这一次，谁都没有躲开。
【叮。】
【检测到“守护契约”形成，微光酱配方已生成。】
【配方：晨露菌，星砂盐。
用途：涂抹伤口，可加速细胞再生，祛除辐射疤痕。】
远处的废墟角落，魏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从怀里掏出那本写满了巡逻记录的日志，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它。
纸页在火焰中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捧灰烬。
一阵晨风吹过，将那捧承载着过去的灰烬，卷向了那缕始终未曾断绝的、温暖的炊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