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当啷——
放学钟声响起，教室里的同学们正收拾书包准备离开，站起来时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
门口却先落下一团背着光的影子，那影子双手插兜，潇洒一甩刘海，走进光里——教室里先是安静半秒，随后笑声像爆米花一样炸开。
林龚雅踩着讲台边的横梁，鞋底和木板摩擦发出“吱——”的一声。
他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你们听好了，江湖人称公鸭嗓的就是我！林云妮是我罩着的人，谁敢欺负她，我就去谁家高歌一曲——半夜的那种！”
林云妮把练习册挡在胸前，猫着腰从后门溜走。她的帆布鞋踩在门槛上发出轻微的“嗒”声，像一只小老鼠。
林龚雅深吸一口气道：“为了让你们记住我的歌喉，我破个例，现在就让你们欣赏一下。如果有一天——”
他的高音刚起，教室就像被掀了盖子。书包飞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咚咚”乱响，几个人卡在门口，鞋跟挤鞋跟，谁也出不去。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被震得嗡嗡直响，致使校园内大树的枝桠一阵乱颤，几十只灰褐色的麻雀四散飞出。
扑扑扑——簌簌——
瞬间便引得周围草叶簌簌作响、尘土漫天飞扬。
扑扑扑——
混乱中，一只小麻雀被气流裹挟着偏离了群雀方向，摇摇晃晃顺着气流往郊外掠去，没飞多远便闯入连片的田野。
青涩的稻浪泛着嫩绿色光泽，在夕阳下晕出朦胧的青金纹路。它颤抖的翅尖偶尔擦过稻穗顶端，带起细碎的簌簌声，几粒青谷在穗上轻轻晃了晃。
飞至田埂尽头，两边长满青草的小路延伸向远方，尽头处农家小院的矮墙横亘，夕阳将墙身染成暖橙色。
它翅膀扇动的风声骤然响亮，身体绷成流线型越过墙头——越过矮墙后，麻雀径直向着院内的龙眼树飞去，双爪精准抓住了粗糙的树干，身体微微晃动两下便稳住。打量四周后，它兴奋地冲着被夕阳拉长的树下身影叫了两声。
啾啾——
树下两道蓝色工装服的身影静静对立，完全没留意枝头的麻雀。
“云姐姐，今晚你真的不去加班吗？”
三妹披着柔软的披肩发，发梢泛着夕阳的暖光，她说话时声音带着点娇嗔，尾音轻轻上扬，说完后撅了撅嘴唇，轻轻跺了跺脚，蓝色工装裤的裤脚随动作弹动了一下。
林云微抬了抬眼，又迅速垂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坚定：“秀英婆婆好不容易答应收我为徒，我不能第一天就缺席吧！这次你帮帮忙，替我去一趟！上次你忘记告诉云妮，是你要我加班抵你的债，结果导致我们姐妹差点失联，这事我就不计较了！”
三妹微微仰头望着林云微，眼底闪着未干的水光，双手下意识地攥住身前的衣角，肩膀轻轻耸动：“谁让你歌圩的时候非要找我借钱，我只是好心让你加班抵债而已。我不是故意忘记的，你要怪你就怪那个抢你早餐的大嘴抓拍狂吧！”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响传来，三妹正撅着的嘴唇猛地绷紧，刚刚还轻轻耸动的肩膀瞬间僵住，跺脚的动作骤然停在半空，脚尖还保持着微微踮起的姿势。
三妹脑袋迅速转向声音来源，披肩发随动作甩过肩头，发梢扫过脸颊时，她眉头猛地蹙起，眼底的水光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凌厉——右手下意识攥紧了工装衣角，指节用力到泛白，左手悄悄叉到腰侧。
三妹的目光扫过，落在压水井旁正用相机对着她的苏映溪身上。当苏映溪移开挡在脸上的相机露出俊朗的五官时，她正蹙着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叉腰的左手悄悄垂落，指尖无意识地拂了拂工装裤的褶皱。
三妹原本绷紧的下颌线柔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刚刚还带着凌厉的眼神，突然变得躲闪起来。微风吹开她的刘海，耳前发丝飘拂着，她小指微翘，勾住发丝顺至耳后，指尖轻点耳尖，睫毛轻垂又抬眼。她轻轻咬了咬下唇，脑袋微微偏向一侧，连呼吸都放慢了半拍。
苏映溪举着相机朝她们走来，目光落在取景框上，鞋跟轻叩青石板。到三步远时，他侧头冲三妹微颔首，嘴角噙着浅笑意，磁性嗓音温软：“刚看你们站在一起，被光影衬得很有故事感，忍不住拍了一张。美女，你不介意吧！”
林云微先是愣了半秒，随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角向下撇出明显弧度道：“我说，看见村花就有礼貌了？怎么你每次抓拍我就从来都不问我意见呢？”
三妹红着脸点了点头，抬眼望着身前的苏映溪，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微微张着唇，呼吸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双手下意识攥着工装衣角，双腿轻轻并拢，姿态带着几分拘谨。
此时，苏映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相机框，脚尖斜斜地朝着林云微的方向。林云微正转过头望着院中的房梁出神——那些老旧的电线缠绕在木梁间，外皮斑驳开裂，几缕线丝松松散散垂着。
“不亏是村花啊，不仅漂亮还善良。刚才听见你说之前不仅让林云微加班抵债，现在还要替她加班，你也太热心肠了吧！某人应该好好学习才是——”
说到“某人”的时候，苏映溪朝林云微轻轻皱了一下鼻子，惹来对方的一个白眼后他脸上笑容反而越发灿烂。
三妹用脚尖轻点地面，蹭着青石板来回摩挲，鞋尖碾出细碎纹路，脸颊红得更甚：“没有啦，大家都是邻居，帮忙是应该的！”
“时间都几点了，热心肠的你还不去加班——”林云微的话音轻得像风扫草叶，带着几分埋怨的气音，断断续续飘过来。
三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院门口走，苏映溪冲着她道：“不介意的话下次来帮忙拍照！”
“你怎么逮谁约谁啊？”林云微埋怨道。
闻听此言，三妹的眼睛猛地亮起来，嘴角一下扬到耳根，点了点头。
三妹飞快地跑出了院门，门前蹲着一只眯瞪着眼的老母鸡。她双手把它抱起，在手上下挥舞着，惊得老母鸡拼命扑腾着翅膀挣扎，几根灰褐色的羽毛簌簌落下，恰好飘在她的发顶，沾着细碎的绒毛。
她浑然不觉，抱着老母鸡转着圈挥舞，越转越快，裙摆随着旋身飞起来，发顶的灰褐色羽毛也跟着轻轻颤动。
趁着旋转的惯性，她顺势把老母鸡往空中一丟——那鸡惊得“咯咯”直叫，翅膀扑腾得更急，几片绒毛簌簌脱落，最后扑棱着落在旁边的草丛里。
老母鸡踉跄着站稳后，还缩着脖子蹲在草叶间。它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条不停移动的腿，直到那双腿蹦蹦跳跳地远去、彻底消失在小路尽头，才猛地抖了抖羽毛，“噌”地一下冲出草丛，慌慌张张冲回院里——连地上散落的绒毛都没顾上。
龙眼树的枝桠斜斜映在青石板上，叶影细碎摇晃，空荡荡的枝丫间还挂着残留的夕照。
风渐凉，天边的霞光慢慢褪成浅紫，再沉为墨蓝，檐角的影子越拉越长，将树干裹进浓淡不一的暮色里。
夜幕悄然而至，几颗星子先探出头，小院被一层薄暗笼罩。龙眼树的轮廓渐渐模糊，只有粗壮的树干还能辨出大致模样。
忽然，龙眼树下亮起一盏昏黄的灯，暖光漫过秋千的木架——林云妮穿着碎花裙，双手攥着秋千绳，脚尖轻轻点地，秋千便顺着晚风缓缓晃动。
她的裙摆随秋千起落扫过地面，发梢在夜色里划出柔和的弧线，偶尔发出清脆的笑声，与树叶的“簌簌”声交织。
咚—
一声闷响磕在石阶上，把林云妮吓了一跳，她攥着秋千绳愣在原地，目光顺着滚落的经纱筒移向堂屋门口——只见一个木质经纱筒从台阶顶端滑落。卷着的彩纱松了几缕，顺着台阶连滚带撞，纱线在石板上拖出浅浅痕迹，最后咕噜噜停在平地，筒身还轻轻晃了晃。
“匠心是悟出来的，不是教出来的！愿意学完所有工序我就教，不愿意趁早放弃！我可不会教门外汉上织机的！”
粗粝又坚定的声音先从堂屋门槛边传来，随后看见秀英婆婆垂眸从屋里走出，她的眼角皱纹绷成深沟，枯瘦的手攥得指节泛白。她的后背挺得笔直，脚步沉稳踏过青石板，身影在昏黄灯光里透着倔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