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晏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手机屏幕还亮着。倒计时显示还剩十八小时十二分。她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把加密文件包重新检查了一遍。
证据是完整的。时间轴、转账记录、病历异常点,全都对得上。只要定时发送成功,媒体一接手,这事就能爆。
但她不想等。
她要主动推一把。
她打开邮箱,把资料包分别发给三家省级新闻单位。每封邮件都附了一段说明,写明这是涉及非法器官交易的重大线索,建议立即启动调查报道。发完后,她一条条打电话过去。
第一家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男声,说是值班记者。他说材料收到了,但这种选题需要上级审批,不能立刻回应。苏清晏问大概要多久,对方说不清楚,可能几天,也可能不了了之。
她挂了电话。
第二家态度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句“你这线索挺猛啊”,然后就没下文了。她追问有没有可能加急处理,对方沉默几秒,说:“你知道仁心医院一年纳税多少吗?我们台里有人专门对接这类企业。”
她明白了。
第三家直接回了邮件:贵线索已收悉,鉴于涉事机构为本市重点扶持民营医疗机构,暂不予跟进。
她看着这行字,笑了。
不是冷笑,是真的笑出声。
原来规则还在,只是门已经焊死了。
她关掉邮箱,打开另一个页面,开始填写市卫健委的在线举报表。姓名、联系方式、事件概述,一项项填好。附件上传了病历复印件、药品数据比对表、资金流向图。提交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勾选了“希望收到处理进展反馈”。
第二天下午,她去了信访办。
地方不大,墙上贴着“依法行政,服务为民”的标语。窗口坐着一个穿制服的女人,四十岁左右,脸很平,看不出情绪。苏清晏递上纸质材料,说这是实名举报,希望尽快立案调查。
女人接过材料,翻了两页,抬头问:“你说的这些,有原始数据备份吗?”
“有。”苏清晏说,“U盘就在我包里,随时可以交。”
女人点点头,把材料放进一个文件夹,盖上印着编号的章。“我们会按流程处理,六十个工作日内给您答复。”
“能不能快一点?”苏清晏问,“有人正在被杀。”
女人看了她一眼,语气没变:“流程就是流程。您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打市长热线再反映一次。”
她走出大楼时,天阴着。
手机震动,是系统提示音。
【主线任务进度:停滞】
【当前状态:证据确凿,但缺乏权威触发机制】
【建议:自行寻找突破口】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你以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这儿,纳税额才是公民权的计量单位。
苏清晏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然后她回了一句:“你能不能别总在关键时候阴阳怪气?”
系统没理她。
过了三秒,弹出一条新消息:电量不足,进入休眠模式。
她把手机塞进口袋,站在街边,风吹得她外套贴在身上。她想起昨天陈雪发来的消息,说妈妈化疗反应大,医院答应减免费用,但她不能再帮了。
现在她懂了。
不只是陈雪被拿捏。
整个系统都被拿捏了。
媒体不敢报,因为医院是纳税大户;监管部门不查,因为牵一发动全身;连她手里的证据,哪怕铁证如山,没人接,也等于零。
这不是漏洞。
是壁垒。
她回到宿舍,打开电脑,调出地图。城西救助站、城南救助站,两个红点标在那里。之前查到的所有流浪人员,都是从这两个地方送进医院的。
她点开其中一个官网,找到“志愿者报名”入口。
注册账号,填写信息,上传身份证照片。姓名:林小雨。职业:自由撰稿人。申请理由:希望为弱势群体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提交。
页面跳转,显示“申请已受理,工作人员将在三个工作日内联系您”。
她合上电脑,走到窗边。
楼下有车开过,灯光扫过天花板。她没开灯,就这么站着。
她知道等举报结果是没用的。六十个工作日,太久了。定时发送也只能曝光,不能抓人。真正能打破这个链条的,不是证据,是活口。
那些还没被送进医院的流浪人员,才是唯一的突破口。
她必须亲自进去。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空白笔记本,开始列计划。
第一步:拿到志愿者证件,混入救助站内部。
第二步:观察筛选流程,确认是否有定向输送嫌疑。
第三步:如果发现异常,设法接触目标人员,获取第一手证言。
第四步:全程录音录像,确保证据链闭环。
她写完,撕下纸,折成小块,塞进鞋垫夹层。
这是保底方案。
万一她出不来,至少有人能找到这张纸。
手机又响了。
是邮箱回复。
主题:【志愿者申请确认】
内容:您好,城南救助站已收到您的报名信息,预计本周五上午九点进行岗前培训,请保持电话畅通。
她看了眼日期。
今天是周三。
还剩两天。
她打开衣柜,翻出一件最不起眼的外套。灰色,宽大,不显身材。又找出一条素色围巾,试了试戴上去的效果。
看起来不像医生,也不像记者。
就像个普通人。
这才是最好的伪装。
她坐回桌前,打开文档,准备模拟一遍可能遇到的提问。
“你为什么想来做志愿者?”
“你觉得救助站的工作最难的地方是什么?”
“如果遇到不配合的受助人员,你会怎么处理?”
她一条条写答案,尽量平淡,不带情绪。不能太热心,也不能太冷漠。要说自己做过公益,但不能具体到哪一家机构。
写到一半,她停下来。
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之前一直想着靠外部力量破局,可从头到尾,没人真的愿意伸手。
媒体不行,政府不行,连她信任的制度流程,也在这一刻集体失声。
不是它们坏。
是它们怕。
怕惹麻烦,怕得罪人,怕代价太大。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她关掉文档,打开摄像头测试。画面清晰,角度合适。她把它藏在外套领口,用别针固定。
又检查了手机的录音功能,确保后台运行不会被杀进程。
一切准备就绪。
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放下时听见杯底碰桌面的声音。
很轻,但很实。
就像她现在的决定。
她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没打过的号码。
这是她私下存的本地记者朋友,以前合作过案子。她没发消息,也没打电话,只是把加密文件包重新打包,设置了一个新的定时发送——明天早上七点。
比原计划提前一小时。
万一她周五没出现,至少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躺上床,没脱衣服。
眼睛睁着,看着天花板。
外面开始下雨了。
雨点打在窗户上,一声接一声。
她忽然说:“如果这次我失败了,下一个进来的人,会不会也卡在这里?”
没人回答。
她闭上眼。
手指在床沿轻轻敲了两下。
和昨晚一样的动作。
但她没察觉。
电脑屏幕还亮着。
志愿者申请成功的页面没有关闭。
鼠标光标停在“打印确认函”按钮上,迟迟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