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引着黎岸穿过回廊，后院的风带着草木清香，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紧绷。
摄政王府的书房隐在竹林后，推门而入时，只闻得墨香与茶香交织，程景渡正临窗而立，手中捏着一枚白玉棋子，目光落在窗外的棋盘上，似在沉思。
“殿下。”黎岸轻声行礼，刻意保持着三步距离，后背的伤口因挺直脊背而隐隐作痛，额角渗出细汗也不敢显露。
程景渡转过身，目光扫过她素净的衣裙，又落在她微蹙的眉尖，指尖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县主伤势未愈，不必多礼。坐。”
旁边的小几上早已备好一盏热茶，水汽氤氲。
黎岸依言坐下，指尖刚触到杯壁，便听程景渡开口：“本王听说，你及笄礼后，让人查过丞相府的下人？”
热茶的温度瞬间僵在指尖，黎岸抬眸，对上他锐利的目光，他竟连这种私下小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她压下心头的慌乱，语气平静：“回殿下，父亲近来在朝堂上常与丞相政见不合，臣女只是担心父亲安危，才让管家多留意些，并无他意。”
“只是担心父亲？”程景渡走到她对面坐下，亲自为自己斟了杯茶，动作从容，却带着无形的压迫，“可本王还查到，你查的那几个下人，三年前曾因‘过失’被丞相赶出府，如今下落不明。你怎知要查他们？”
黎岸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杯沿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
她总不能说，前世曾听闻这几人是丞相的心腹，如今只能顺着“担心父亲”的由头往下说：“只是偶然听管家提起，说那几人离开丞相府后行踪诡异，臣女怕他们对父亲不利，才多问了几句。”
这个理由牵强，她自己都知道。
程景渡果然没再追问，只是拿起案上的一份密函，却没有递过来，只淡淡道：“静心寺的刺客，已查到些眉目，与丞相脱不了干系。”
前世黎家覆灭的罪魁祸首就是丞相，没想到这一世，他竟早早就对太后下手！
黎岸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尽量平淡：“丞相竟敢行刺太后，真是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的人，往往藏着更大的野心。”程景渡抬眸看她，目光深邃，“他既敢对太后动手，自然也不会放过挡他路的人。黎大人在朝堂上与他作对，黎家，怕是要被卷进来了。”
这话像是提醒，又像是试探。
黎岸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臣女只盼父亲平安，若真有危难，也只能听天由命。”
她刻意表现出“闺阁女子的无力”，避开“与摄政王联手”的可能——她太清楚，一旦主动靠近权力，前世的悲剧或许会以另一种形式重演。
程景渡看着她眼底的闪躲，指尖摩挲着密函边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提起别的：“太后近日总念叨你，说等你伤好，要邀你入宫赏花。”
黎岸心头一紧，入宫就意味着更近距离接触皇室，她立刻道：“臣女伤势未愈，怕是要辜负太后美意了。况且臣女性子愚笨，怕在宫中失了礼仪，给太后添麻烦。”
“你倒会推。”程景渡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多少人盼着入宫见太后，你却避之不及。”
“臣女福薄，担不起太多恩宠。”黎岸低头行礼，姿态放得极低，“只愿守着父母，安稳度日便好。”
程景渡没再说话，书房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黎岸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仿佛要将她层层剥开，看清她藏在“安稳度日”背后的真实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程景渡才起身：“沈砚会送你回前院。生辰宴人多，你若累了，可先回府。”
黎岸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道谢，跟着沈砚走出书房。
穿过回廊时，晚星早已在路口等候，见她出来，急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您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没事。”黎岸摇摇头，后背的疼痛让她脚步发虚，“我们找父亲，早些回府吧。”
回到前院，黎嵩正与几位官员交谈，见她回来，连忙结束话题迎上来：“阿岸，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爹，我们回去吧，我身子有些乏。”黎岸低声道。
黎嵩见她神色不对，立刻向程景渡告退。坐上马车后，黎岸才靠在软垫上，长长舒了口气。
晚星为她擦去额角的汗，担忧道：“小姐，摄政王是不是为难您了？”
“他只是问了些话。”黎岸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程景渡的眼神。
“只是我总觉得，他并没有相信我。这场生辰宴，不过是又一场试探。”
马车缓缓行驶，黎岸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头一片沉重。
她想避，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靠近权力中心；她想信，却因前世的阴影，不敢对任何人交付真心。
而此刻的摄政王府书房里，程景渡看着黎岸离去的方向，沈砚躬身站在一旁：“殿下，黎小姐的行踪我们都查过了，除了打听丞相府下人，并无其他异常。”
“异常？”程景渡拿起案上的密函，指尖用力，将纸页捏出褶皱。
“一个怕见血的闺阁女子，敢冲上去挡刀；一个想‘安稳度日’的县主，却暗中打听丞相的人。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他放下密函，目光重新落回棋盘，落下一枚黑子：“继续查。我倒要看看，这位黎县主的‘安稳度日’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