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府前厅里,药香混着淡淡的茶香飘在空气中。
黎岸靠坐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后背的伤口被厚厚的纱布裹着,稍一动作便牵扯得生疼。
她特意换上了宽松的素色长衫,遮住了背后的伤处,只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让人一看便知是刚经历过凶险。
“小姐,摄政王殿下到了。”门外传来管家的通报声。
黎岸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早料到程景渡会来,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且直接登门,分明是不想给她太多准备的时间。
脚步声由远及近,程景渡一身玄色常服,未戴冠冕,只束着一根玉簪,却依旧难掩周身的贵气与压迫感。
他走进前厅,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黎岸身上,扫过她苍白的脸色和紧绷的肩线,最终停在她放在膝上的手。
“黎小姐伤势如何?”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太医院院判说,那一刀险些伤及内脏。”
“劳殿下挂心,有院判的妙手,臣女已无大碍。”黎岸微微欠身,动作幅度极小,生怕牵扯到伤口,“只是让殿下亲自跑一趟,臣女实在过意不去。”
程景渡没有接话,反而看向一旁侍立的黎嵩,语气平淡:“黎大人,本王听说,三日前及笄礼上,令嫒不慎崴了脚,今日怎会出现在静心寺?”
黎嵩刚要开口,黎岸却抢先说道:“回殿下,臣女崴脚后,母亲总说静心寺的菩萨灵验,便想着上山为家人祈福。只是没想到,会恰巧遇上太后遇刺,当时情况紧急,臣女也没想太多,只想着不能让太后出事。”
她说得坦诚,甚至带着几分后怕,垂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了衣角,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说辞,既解释了自己的行踪,又避开了“刻意为之”的嫌疑。
程景渡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盘算着什么:“本王听闻,黎小姐素来怕见血,往日里连杀鸡都要躲得远远的,今日面对刺客的长刀,却能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护着太后?”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里,黎岸心头一震,他竟连自己这些闺阁小事都查得如此清楚!
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眼底泛起一丝红意,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殿下有所不知,当时臣女也怕得浑身发抖,可看着太后有危险,臣女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父亲常教臣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太后是一国之母,臣女就算拼了性命,也不能让她出事。”
她说着,微微抬起头,迎上程景渡的目光,眼底的后怕与坚定交织在一起,看不出半分作假。
黎嵩也在一旁附和:“犬女虽娇弱,却谨记忠君之道,今日之事,也是她的本分。”
程景渡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黎岸紧攥着衣角的手,又看了看她背后隐约露出的纱布一角,指尖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忽然起身,走到厅中,看向窗外:“太后很感激你,说要亲自向陛下为你请赏。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为黎大人求个更高的官职?”
这是试探,也是诱惑。
若她接下赏赐,便是落了皇室的人情;若她拒绝,又会显得刻意。
黎岸立刻起身,不顾后背的疼痛,微微躬身:“殿下,臣女救人并非为了赏赐。能护得太后平安,臣女已心满意足。况且臣女如今只想养好伤势,陪伴父母,赏赐之事,还请殿下替臣女婉拒太后。”
程景渡回头看她,眼中的探究更深了几分:“多少人挤破头想要求得皇家恩典,你却毫不动心?”
“臣女只是觉得,无功不受禄。”黎岸语气坚定,没有半分犹豫,“今日之事,换作任何一个忠臣之女,都会这般做,臣女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实在当不起‘赏赐’二字。”
程景渡盯着她看了许久,仿佛要将她的心思看穿。最终,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既然你意已决,本王会如实转告太后。你安心养伤,若有需要,可让黎大人派人去摄政王府传信。”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黎府。
直到前厅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黎岸才扶着椅子扶手,缓缓坐下,后背的伤口已疼得让她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黎嵩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叹了口气:“阿岸,这位摄政王心思深沉,你往后与他打交道,一定要多加小心。”
“女儿知道。”黎岸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疲惫,“爹,今日之事,恐怕只是个开始。程景渡没有完全相信我,往后他定会继续试探。我们必须更加谨慎,才能护住黎家。”
黎嵩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心中既欣慰又心疼,他的女儿,似乎在经历了这场意外后,一夜之间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