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的手指还握着那支钢笔，笔尾的牙印清晰可见。
她站在楼梯间门口，没有下楼，也没有回头。
风从天台边缘灌进来，吹得她衬衫下摆贴在腿上，她知道他在后面看着她，但她不能停。
她抬脚往走廊走。
门开了，陆承骁靠在墙边，西装没脱，领带松了一半。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是合同，不是之前那张吓人的长篇大论，只有一页，几行字，落款处空着。
“十一点前。”他说，“你答应过的。”
苏漾盯着那份合同，她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也记得她说过不走，但她没说要签什么，也没说会任他摆布。
她走过去，接过钢笔。
签字的时候手很稳，名字写得很清楚。
苏漾，两个字落下，像一块石头沉进水里。
陆承骁伸手拿回合同，动作慢，像是在等她反悔，她没动，也没说话。
他笑了下，把合同折好塞进内袋。
下一秒，他抬手扯开领带结，动作干脆。
深灰色的丝绸滑出衬衫领口，他抓住一端，猛地绕上她的右手腕。力气不大，但足够让她挣不开。
“现在反悔来不及了。”他说。
她被他拉着往后退，背撞上墙，距离太近，她能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小小的，有点慌。
领带一圈圈缠紧，把她和他绑在一起，他另一只手撑在她耳边，身体压过来，不碰她别的地方，只用气息逼她后退，可她已经退到尽头。
手机响了。
震动声从他西装口袋传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三个字：裴雪薇。
苏漾眼神闪了一下。
他低头看她，没去接电话。拇指抹过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专心点。”他说。
电话还在响，一声接一声，固执地响。
他没理，反而俯身，牙齿咬住她衬衫第二颗纽扣。布料绷紧，扣子崩开，发出轻微的“啪”声。
她吸了口气。
他没继续往下，只是含着那颗纽扣不放，舌尖蹭过金属面，然后松口，纽扣掉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她鞋尖前。
“你疯了？”她终于开口。
“不是你选的吗？”他声音低，“留下，接受契约，做我的人。现在有人打电话，你就开始分心？”
她没回答。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裴雪薇是谁，联姻对象，媒体拍过的饭局照，财经杂志封面的“金童玉女”，这些她都见过，不多看，也不问。
可现在不一样。
电话终于停了。
安静回来得更快。
他一只手仍掐着她下颌，另一只手顺着领带摸上去，指尖擦过她手腕内侧的皮肤。
那里有红绳，遮着胎记，也被领带压着。
“你觉得她能影响我？”他问。
她摇头。
“那你怕什么？”
她还是不说话。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来，整栋楼晃了一下似的。
光从玻璃缝隙扫进来，照在他左眉骨那道疤上。
颜色深，边缘不整齐，不像刀，更像烧伤愈合后的痕迹。
她第一次这么近看这道疤。
以前在酒吧见过他几次，都是远远的，穿黑西装，坐角落，喝酒不说话。
后来他出现在她面前，救场，威胁江明昊，递合同，拼酒……每一步都像算好的。
可这道疤不是计划里的东西。
它存在了很久，藏在阴影下，现在被雷光照出来。
他察觉她在看，非但没躲，反而仰起头，让光多停留一会儿。
“怕了？”他问。
她摇头。
“那你为什么发抖？”
她确实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空气太冷，或者心跳太快，她说不清。
他松开她的脸，却没退后。
手移到她衣领，把敞开的衬衫拉了拉，没系扣，只是盖住锁骨。
“下次穿厚点。”他说，“我不希望别人看见你。”
这句话和刚才那句“夜里风大”不一样。一个提醒，一个宣告。
她想抽手，却发现领带缠得太紧，解不开。他也没打算让她轻易解开。
又一道雷响。
这次更近，震得窗框嗡嗡作响，灯光闪了两下，恢复稳定。
外面雨开始落，打在玻璃上，声音密集。
他低头，额头抵住她额角。呼吸交错，温度重叠。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当夜间专属设计师？”他问。
她不想听答案。
“因为你从不求人。”他说，“哪怕被人踩进泥里，你也自己爬出来。你不哭，不闹，不解释。你画画，画完就走。你在等一个人主动走进你的世界，而不是强行闯入。”
她睫毛颤了下。
“但我不是那种人。”他说，“我直接破门。”
她想反驳，但他突然收紧手臂，把她按得更紧。
“别说话。”他说，“听我说完。”
她闭嘴。
“我可以给你自由，但有个条件——你不能躲我。你要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活动，要按时交稿，要接受我的安排。你可以拒绝任务，但不能失联。你能做到？”
她点头。
“大声点。”
“我能。”她说。
他嘴角动了下，像是满意。
手机又震。
还是裴雪薇。
这次他直接划掉，关机，扔在一旁沙发上。
“以后她的电话，不会再响第二次。”他说。
苏漾看着他。
她忽然明白一件事——他不是不在乎裴雪薇，而是他已经决定割舍。
这个电话不是打扰，是测试，她在看他如何选择，而他给出了答案。
她手腕上的领带还没解。
他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唇上，那里有一点干，被风吹的，他伸出拇指，擦过去。
她没躲。
这一秒，谁都没动。
窗外雨越下越大，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光晕，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和雨声。
他慢慢俯身，鼻尖蹭过她脸颊，停在耳畔。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他说，“这是你第一次，让我碰你，而不反抗。”
她喉咙动了下。
他咬她耳垂，很轻，像提醒。
然后他退开半步，解开自己领带，一圈圈绕下来，最后轻轻搭在她肩上，像披了件看不见的衣服。
“回去休息。”他说，“明天九点，陈叔接你来公司开会。我要看到灯光系统的修改方案。”
她点头，转身要走。
“苏漾。”他在背后叫她。
她停下。
“钢笔留着。”他说，“不用还。”
她没回头，拉开门。
走廊灯亮着，地毯吸音，脚步声很轻，她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身后没有追来的人。
她进了电梯，门关上。
直到电梯下降，她才低头看手腕。
红绳还在，领带不在，但皮肤上有印子，一圈浅红，像被什么牢牢套住过。
电梯到达一楼。
她走出去，穿过大堂，推门进入雨夜。
陈叔的车停在路边，车灯亮着，她拉开车门坐进去。
“小姐，给。”陈叔递来一个袋子，“陆总让准备的。”
她打开，是一件黑色长风衣，还有一副手套。
衣服很暖。
她穿上，系好扣子。
车子启动，驶入雨幕。
她回头看了一眼大楼顶层。
23楼，2307房，窗户漆黑。
但她知道，他还在上面。
没走。
也不会走。
车行至半路，手机响。
一条新消息。
未知号码。
内容是一张图：她被按在墙边，手腕缠着领带，衬衫敞开，陆承骁俯身靠近。
配文：“昨晚的事，你想瞒多久？”
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删除键上。
没有删。
也没有回。
雨刮器左右摆动，清理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前方路灯昏黄，照出湿漉漉的街道。
她把手机倒扣在腿上。
风衣领子竖起来，挡住下半张脸。
只剩一双眼睛，映着窗外流动的光影。
车继续往前开。
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哗啦声。
她闭上眼。
三秒后又睁开。
手指慢慢抚过手腕那圈红痕。
然后，她点开相册，新建一个文件夹。
命名：**囚笼**。
点击确认。
文件夹生成。
她退出界面，把手机放进兜里。
车外，雨未停。
车内，暖气开着。
她靠着椅背，不再看后视镜。
也不再想那个问题——
领带囚笼，困住的是谁的心。
